“我又碰上那伙山匪了!” 宋明晖让他喝口热茶,慢慢说。 完整听完以后,宋明晖对这伙“山匪”的身份有了推测。 绝不可能是匪徒,就看是剿匪的兵,还是哪个卫所的锦衣卫了。 徐诚心野,惯来粗枝大叶,连着两回,真把他吓着了。 宋明晖安抚他,“别怕,真是匪徒,你哪有两次好运?” 徐诚也这样想的,可他打不过,要走还得先给赎金。 上回散财的一千五百两,他现在还心疼。 原想埋起来,留手里花的。 宋明晖摸摸他头:“散财散财,不散哪叫散财?损一些是常事。今晚在家里歇息,明天去找小鱼玩?” 徐诚爽利:“行,我还没去过现在的农庄,去看看也好。” 去躲躲也好。 宋明晖说两句话又咳起来,徐诚忙给他倒茶。 新做了丸药,宋明晖就着茶喝了五颗,面色一下就红了。 咳疾藏不住,没人能憋住咳嗽。 徐诚看着他把药喝了,没问江知与是否知道,把这事儿记下,明天再跟小鱼说说,近些日子,还是让阿晖叔多歇歇,趁着没落下病根,把身体养好先。第31章这是爱你的心 七月初六,天起阴云。 常知县一宿没睡好,次日起了大早,派人叫阮师爷过来议事——他心里感觉不好。 与此同时,一个小衙役来府上禀报。 “李家大少爷李玉阳一身酒气的躺在衙门门口,腰上系着一条八兽首金腰带。” 常知县听前半段,不甚在意,听到“八兽首金腰带”,立马反应过来这是被人扔到衙门口的。 商户人家,说是低贱,也不能随意糟践。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打点一两个上官? 江家有江老三,李家这地头蛇要想盘窝,就得奉承他这个一县之主。 普通百姓得罪不起他们,他又没为难,只剩下一个江家。 江李两家不对付,可江家忙着安置难民,才新安排了活计,哪有空跟李家叫板? 常知县眉头皱着,结合心里不妙的预感,也有所猜想。 李家是想在赈灾的事上做手脚? 常知县混官场,知道朝廷的底线在哪里。 民众好了,圣上开心了,下边纵有贪墨,不是太过分,都能含糊着放过。往后若不作死,这件事就揭过。若作死,就秋后算账,多罪并罚。 □□着接济难民,知会县官,不压过县官,就和布施是一个性质,事件大小、成分,根据结果定。 事情办得妥当,办得漂亮,百姓安居,民心安定,还给朝廷扬名,传扬圣上仁慈,半点差错没出,只等朝廷的人来交接,是非功过,自有上官评断。 坏在朝廷的人久等不来。 有句话叫事缓则圆。 也有句话叫夜长梦多。 这段时日发生太多事了,江家一家撑场子,需要朝廷的人快点来。他们不来,县衙就得出资。 商户联合捐款,资金压力缓解。可他从中拿了八千两。 这点钱商户们愿意出,他们都把“破财消灾”当至理名言。 问题在于,此次赈灾,是江家领头。其他人出钱没有讨着半分好。 小商户也罢了,他们只谋求平安。 李家和黄家,哪会甘心给江家送声名? 黄家空有钱财,不足为惧。 李家…… 李家定是做了什么,才让江家这个时候跟他们硬碰硬。 常知县起身踱步,阮师爷来后,两人密谈半个时辰,决意把拿走的八千两,暂时放到县衙公账上。 过了这阵,他想拿有的是名头。 “李家那个,把他腰带卸了,叫他画押,暂不论罪,把人放了。” 这年头,状告商户,说起罪名都是“官商勾结”,必然要拉个官下水。 常知县要看看李家的胆子,单跟江家、跟江家背后的江老三叫板,还是连他也恨上了。 临近中午,大雨滂沱落下。 江知与送走农庄管事陈大河,今日暂无他事,陡然清闲下来,他怔怔站屋檐下,望着雨幕发呆。 徐诚披着蓑衣,抱着个油布包,弯着腰踩在泥泞水洼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了宅院,才有了石子路。 门房舀水给他冲脚,他脱了鞋,光脚往里跑,连喊了几声“小鱼”,把江知与的思绪打断。 江知与过来迎他,给他把蓑衣取下,叫人拿双干净布鞋来,又给他上姜茶。 徐诚擦脚穿鞋,又洗手喝茶,眼睛四处瞄,没见着谢星珩。 “你夫君呢?在读书?” 江知与摇头:“在榨油厂,昨天才试产,出油率很低,他要看看怎么改。” 也问徐诚:“怎么冒雨过来了?家里有事?” 徐诚嫌丢人,不愿意说又遇上山匪了,简要说了销赃金腰带的事。 重点是在李家兄妹的聊天内容,因为李玉阳完好无损的出县衙,没受什么处罚。 江知与叨叨他:“胆子真大,院里有护卫,李玉阳也带人,万一五姑娘那边也有官爷留的护卫呢?你来庄上也好,我把你盯严实点,镖局里是没人能管着你,由着你野。” 徐诚讪讪笑。 他带来了姜楚英的口信。 “二夫人定下了日子,七月初十就上京,让姑爷准备着,上午的船,入夜前到府城,在府城歇息两天,大少爷有同窗要见面,过后再转陆路。” 七月下旬出发都来得及,二婶这是怕家里出事,影响到江致微。 正好,跟江知与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想谢星珩早日上京。 下雨天,屋里闷,两人坐外边赏雨,喝茶聊天。 徐诚讲了宋明晖的病情,“还是让他歇歇,好好养养身体。你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俩把事儿办了,实在弄不了的,再去问问。” 事情也都差不多了,现在就是日常琐碎事。 他们家人少,族亲不来添乱,各处还算悠闲。 不像别人家,屋里人多,吃顿饭都有闲话,一碗水端不平,成天吵吵嚷嚷的。 “我记得府城有个郎中,是以前太医院退下来的,让堂哥或者小谢去问问,看愿不愿意来丰州出诊,把脉案带着,不行就开个方子。”江知与说。 午间谢星珩回来,他试用过木榨,非常累人,进屋满头大汗。 洗了脸,又换了身干爽裋褐,踩着草鞋,过来吃饭。 听说这事,一并应下。 “脉案和吃过什么药都记下,我带去吧,堂哥有事,就不劳烦他了。” 今天午饭加了菜,又照顾徐诚口味,做了酱鸭。 谢星珩早想问了,“小鱼,你喜欢吃什么?” 每回吃饭,不是就着这个的口味,就是依着那个的口味,他还没见过江知与点自个儿喜欢的菜。 江知与愣了下:“我都行啊,我不挑。” 谢星珩挑眉,这还叫不挑? 包子不吃馅儿,饺子汤圆都不沾,有骨头、难吃难啃的,他能不吃就不吃。另外对一些大叶子的青菜、汤汁浑浊的食物,都不喜欢。 当然,他能忍。 一家人吃饭,他能面不改色吞下去。 江知与一时想不出来。 徐诚都替他急。 “他喜欢吃大肘子,喜欢啃鸡腿,还爱吃排骨,带刺的鱼不爱吃,给他弄成鱼丸他就吃,还挑萝卜,青的不吃吃白的,红的不能炒,要炖。真要说个家常菜,我觉得还得是排骨。不过丰州这边,大骨头炖汤多,炒着吃少,就一品庄的厨子做得好吃,别家的没滋没味。” 江知与听得脸红,他才说他不挑食的,诚哥儿这是干嘛呀? 区区排骨,谢星珩就会做。 “晚上给你弄一大盆。” 江知与知道他会做饭,滋味都挺不错的,他也好久没吃排骨了,便点头。 “好。” 排骨都弄了,大肘子也来一份。 正好最近压力大,谢星珩都没解压。 天热,做饭环境太差了。 下午雨停,他们搭了土灶,在外面生火炒菜。 地方选得不好,江知与见好多人打着转来看赘婿做饭,心里不高兴,认为谢星珩失了脸面,这饭都不想吃了。 徐诚给他拉着了,“急什么啊?你看你夫君是脸皮薄的人吗?上京的日子都定了,还不兴他哄哄你啊?” 听见这话,江知与心上涌现失落,情绪恹恹的。 谢星珩做饭的架势,一看就是熟手,有阵子没上手,菜刀剁几下,就找到了手感。 烧火有人帮忙,他就围着灶台转,排骨真备了一大盆,看着调料来,准备做蒜蓉蒸排骨、糖醋排骨和干烧排骨。 肘子耗时长,午饭后就给炖上了。 临近晚饭前,雨后彩虹弧在天边,谢星珩把三道排骨弄好出锅。 肉味儿香,他舍得下料,用油用酱都用勺挖,晚风一吹,馋得庄上好多小孩儿围过来吸溜口水。 谢星珩端着盘子,大声问:“小孩小孩告诉我,谁是庄子上最好看的人?” 小孩们呆了一瞬,就争先抢答。 “是你!你长得最好看!” “不是,是东家最好看!” “都好看,都好看!” “排骨,排骨好看!” …… 东家指的是江知与。 排骨的乱入,让他们哭笑不得。 今天弄得多,谢星珩知道江知与的饭量,三样一起装盘,留了他们晚上的菜,余下的他数着,一个孩子发一块排骨刚好。 小鱼不好意思张大嘴巴啃,他特地把排骨切小了点,正好方便分食。 刚出锅的排骨烫,孩子们也没拿个碗,他们还能手上烫着塞嘴里,嘴里烫了放手上,烫呵呵的好像更好吃一样。 江知与看他被一群孩子围着,下意识摸摸肚子。 小谢好像很喜欢小孩。 他对小豆子也很有耐心,总会哄哄,逗着玩。 徐诚很有眼力劲儿,晚上不跟他们一块儿吃饭,于是排骨又分一份出来,送到了徐诚的餐桌上。 肘子有三只,一人一只,不用客气。 分完的排骨,就不是用盆装了,碟子里堆得冒尖尖。 江知与粗略数数,还有十七八块。 “好多啊。” 谢星珩叫他尝尝:“比不上专业厨师,好歹能入口。” 这点自信他是有的。 江知与不好意思动筷,他不想在谢星珩面前表现粗鲁。 谢星珩给他打样,啃净一块排骨,吐在瓷碟里,“快尝尝,我忙活半天,凉了就不好吃了。” 滋味另说,江知与放嘴里嚼两下,就想背过身去,躲着他吃。 谢星珩足尖在桌下轻轻踢他小腿,“吃个饭,你羞什么?我们以后还有很多顿饭要一起吃,难道你都要躲着我吃?” “很多顿饭”听得江知与心里发软。 最近这阵子,他常有割裂感。 紧急事务都在暗地里操作,旁人无知无觉。 百姓们惦记着日子怎么过,长远一点的,也就是秋冬怎么过。 族亲们甚至还能为着那点蝇头小利,过来胡搅蛮缠。 镖局里还在相看,太热闹了,年轻汉子们飘了,挑上了。 他身在农庄,农庄的管事们都喜气洋洋。因他在,各项福利好,不是加餐就是送赏。 这么平常的日子里,所有人都不知道,大祸要来了。 他安静坐着,细嚼慢咽的吃,吐骨头前,要用手掌挡一挡。 谢星珩不再逗他,等肘子凉一点,不烫手了,又拿手里啃。 江之与看他啃咬肘子,酱汁淋漓,很是畅快,也放筷,挽起袖子,抓起肘子啃。 他嘴巴张大,嘴角会扯着疼,他便用另一只手,去扯下肉块来吃。 唇角脸边沾了些许酱汁,有些黏。 他告诉谢星珩:“其实我在家,也吃排骨和肘子的。” 若连喜好都压下,他父亲和爹爹早发觉异样了。 只是他不在外人面前吃,会端着架子。 外边的酒席茶会,会把糕点菜式做得精巧,保证大部分人都吃相优雅,很难有丢脸的时候。 谢星珩不用问,就知道一定是他往年学规矩时,挨的训斥太多,也因此受罚过,所以宁愿不去做,不做就不会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