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里卖杂货,掌柜的会安排,把竹篮、背篓都放在了显眼位置。 这类手工制品很便宜,三文钱就能买一个。 搁在平时,他们舍不得,得空了自己就能编。今天却都买了竹篮。 背篓背后面,看不见猪崽,他们不放心。 竹篮拎着,能把猪崽看在眼里,他们安心。 这头结束,自然是去李家油铺子报喜,好让家人知道,江家是真的不要钱就能领猪崽! 此时的李家油铺正闹腾。 街上十个镖师,不进铺面不拉人,站原地大嗓门喊:“江家杂货铺今天搞活动,每家每户可以领一只猪崽回家养!” 真话说一半,也叫真话。 抢客源,要快准狠,一下拿捏住广大顾客的心,要让县城的百姓,都对此有强烈的渴望。 鸡鸭办不到,让猪上。 有百姓意动,排队也是闲着,跟着喊话的镖师一问一答,配合之默契,像极了谢星珩请来的托儿。 这般贴脸,李玉阳恼火得不行。 店里的小厮、伙计,都是清瘦型,少有壮实的。把护卫叫来充数,也赶不走正经习武的镖师。 推搡一番,李家急,江家乐,镖师们应对游刃有余,还要“救一救”差点被波及的无辜百姓,再骂骂李玉阳。 “开门做生意的,怎么能对客人动手!客人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他们不来买东西,你们哪能挣钱?给你们的,你们收了不算,还管他们养不养猪啊!” 话术都是谢星珩起草的,大意不错,他们能随意发挥。 顾客是衣食父母的论调,百姓们哪里听过。他们都给听愣了。 李玉阳气急败坏,不接这口黑锅:“我管他们养不养猪!你们抢客抢到大门口来,江家穷死了吗!不要脸了!” 嘿,到底是谁家不要脸? 镖师们翻白眼,乐得跟他吵吵。 都说和气生财,这般吵闹,李家还动手在先,揪着李家伙计打客人不放,都能让排队的百姓心思动摇。 只等一个机会…… 机会是,先领养了猪崽的人,前来找亲朋好友。 李玉阳要留客,大声算账,说江家不可能白给,绝对有阴谋! 门前排队买油的人,听了半天吆喝,没有急着走,都是因为这消息的可信度太低。 街头进来一批挎着竹篮的人,他们笑脸洋溢着满满的激动幸福,嘴里喊着不同的名字,人群里有人回应。 这条街人多,外头的人不急着进去,怕挤坏了猪崽,都大声喊话:“快来!我们先回家!先把猪崽送回去!我真的领到了猪崽!” 镖师们早有流程,一听报喜,就齐齐敲锣,压住了满场嘈杂之后,望着那边问:“你们是在江家杂货铺领到的猪崽吗?” 他们都说是。 无需他们继续,百姓们就抢着问:“收钱了吗?多少文一只?” 价位合适,他们也去! 领到猪崽的人笑脸更加浓郁:“没收钱!不要钱!” 镖师们把江家铺面的宣传词大声齐喊:“那不就是白送的!” 白送的。 江家铺子喊了快一个月“白送的”。 县城百姓一听就有反应。 又白送了。 怎么连猪崽也白送呢? 要送猪崽,怎么不早点说呢! 亏他们离这么近,倒让乡里人先抢了猪! 李玉阳看着人群躁动,继续说“不可能”。 这时,县里百姓真急了。 县里人有地理优势,他们来得早,排队在前面,现在被一圈圈的人围着,出也出不去。 心里惦记着猪崽,再听当李玉阳说废话,他们不耐烦听,也想把外边的人疏散,便都嚷嚷着,自发帮江家证明。 “怎么不可能啊!江家就是白送的啊!他们白送了那么久,送猪崽怎么了!” “你家这活动,还不是照着江家的样子来的,他们家没有白送,难道你家白送了?” “是不是白送的,都不妨碍我们过去看看!你家说好了,要做三天活动,耽误我今天去养猪吗!” …… 外面来报喜的人,也都心里不满。 好好的喜事,他们养猪,碍着这人什么事儿了? 今天养猪,明天买油,不行吗? 他们也纷纷说话。 嘈杂声直往耳朵里灌,李玉阳感到天旋地转。 他经事浅,哪里被这么多的唾沫星子淹过? 到底身体底子好,气急眼黑,还有力气说话。 他说:“你们现在去养猪,就别来我家买油!” 油铺掌柜的死活拉,没有拉住。 李玉阳话音刚落,掌柜的就面如死灰。 百姓们反被激怒。 怎么个事儿? 养猪就不能买油了? 这话能哄一哄久没进城的乡下农户,可哄不了县城百姓。 他们更大声的回怼:“就你家卖油!江家还不是卖油!改天种起茶树,还能卖茶油!” 心里惴惴不安的人们,一听还有别家能买油,而且是江家卖,一下踏实了。 这里不欢迎他们,他们换个地儿! 兜里有钱,还怕花不掉?!第70章将白送进行到底!(加更章节) 李玉阳亲自推开的顾客,都来到了江家铺子门口。 这里人多有序,长桌摆在大门两侧,不影响开门做生意。 客人过来,可以先参加领养活动,也能先去铺面里逛逛。 开场前,是谢星珩宣布的规则。 后边跟着来人,就是几个伙计轮流当大喇叭,喊着同样的话。 给他们复述规则的同时,算一笔账。 先领养,后给钱。 养五只鸡,半年以后才给五十文钱。 半年以后,不论是卖鸡,还是卖鸡蛋,鸡都到了“生钱”的时候。 “这些鸡相当于是白送的!” 猪崽更别提了,丰州再是富裕,也是富在粮食上。 百姓们不缺一口吃的,相比别地经常吃糙米、稀粥的情况,丰州能经常吃口干的。 油水不提,哪里都缺。 养殖业在全国都没形成规模,肉价稳定不降。普通百姓家,吃顿肉需要规划。 平常买一斤肉,十几文钱就没了。 偶尔喝汤,鸡鸭难买。动辄三五百文起步,赶上老母鸡售卖,售价能上六百文。 鸭子便宜些,在三百文左右。鸭子没肉,是炖汤的价位。 这般情况之下,让没有领到猪崽,只拿了鸡鸭的百姓,都满意得无可挑剔。 等李家那头的客人,相继过来,带来李玉阳的赶客言论以后,他们就愈发觉得江家好,李家坏。 群众在集体坏境里,容易受到气氛影响,理智下降,感性上升,情绪易煽动。 谢星珩有意为之,只要李家犯了错,那就逮着不放,死命宣扬。 他们推搡人,确实差点打到客人,那就是要打人。 他们确实也放话说了,养猪就不能买李家的油。 一路说过来,四处传开,就成了“李家不让养猪,还动手打人!” 买油的事,反而成了百姓们对此愤怒的选择。 同样,舆论是把双刃剑。 江家今天没能安抚下来,就接不住这场泼天富贵。 人群散去,理性归来,他们就会回忆、思考,然后发现江家行为上的漏洞。 ——早不做宣传,故意闹到李家门口,李家能不恼火吗? 跟着群体作出反应的人,冷静下来以后,不会为了商户老板,跟自己口袋里的银子过不去,转头就会到李家买油。 这是谢星珩不想看见的情况。 等大批百姓聚过来,他就要出去控场。 这要有流程、有铺垫。 先是客人们义愤填膺的来,门口领养活动正常进行,切不可因人多而改变,显得他们早有准备。 再有镖师们“帮”百姓出气,咽不下这口气。 “姑爷呢!我们要见姑爷!” 原来在这里排队的人,不知道李家油铺发生了什么。 看他们气势汹汹,还都以为发生了矛盾,要当众申冤! 具体是什么矛盾,则成了枯燥排队之中的趣事——当个乐子听! 自古狗血得人心。 伙计们跟着演起来,镖师们越不说他们找姑爷有什么事,伙计们就越不去找。 纠缠着的这个事,把人急死了。 后边过来的百姓们又窃窃私语,说着李家油铺太过霸道。 两头消息拼凑,他们发现这事儿原来是江家引起的! 好好的,到别人铺子门前嚷嚷什么? 这能不闹起来吗! 谢星珩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门口抢人,等同中门对狙。 大家都会代入弱势方,把自己想象成被欺负的人。这种情绪,要引导、自然流泻。不能让它们藏在人心里,缓缓发酵。 一旦“江家不厚道”的种子埋下,前期的“白送”宣传就彻底翻车。往后再有活动,也难获得广大群众的信任。 闹哄哄里,镖师们不耐烦了,听着周边说“江家这事儿做得不地道”的声音,跟着嚷嚷:“我们要见姑爷!他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要说法,也要宣传自家理念。 “他说客人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可我们的衣食父母因为我们受委屈了!他必须给个说法!” 说着江家不厚道的人,都静了一瞬。 咋? 啥? 他们怎么就是衣食父母了? 不过帮着客人要说法,跟东家对着干……嗯,怎么说呢,不愧是武师,好有胆魄。 这可是把饭碗都豁出去了! 百姓大多淳朴,知道好赖。 他们在李家受了委屈,却让江家的镖师丢了饭碗,这叫什么事儿? 从李家那头过来的人,纷纷开口劝阻。 一番劝解里,用的词车轱辘。 “我们养猪,又不耽误我们买油,李家的非不让我们养猪,还说养猪就不能买他们家的油,是他们家不厚道,关你们什么事儿啊?” 群体效应下,哪方声音大,哪方就成为主导。 说着江家不厚道的群体,再听“同类”们的密集言语,也觉得有理。 前门这么大的动静,伙计们镇不住场子,说去请人来。 老远跑出去一人,不到片刻,把谢星珩从江府大院里喊来了。 谢星珩站到铺面门口,万众瞩目。 门口有台阶,他有身高优势,再踩个小板凳,保证让后排的人,都看得见他。 谢星珩望着乌压压的人群,人群逐渐归于安静,只有排队领养的人,会在登记时,说个村县、姓名,领养什么,各几只。 他们都是冲着领养来的,在这些声音里,情绪也随之缓缓平复。 谢星珩四方拱手行抱拳礼,给大家伙解释:“今天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县里百姓应该知道,我第一次做生意,没什么经验……” 见大家有在听,谢星珩便安心继续说:“我也没想抢生意,江家油坊小,又只出豆油,只够平时售卖,这么多的客量,我们家接不住啊!我原想着,给大家伙领养鸡鸭猪,也是给乡亲们做件好事。 “赶上开春,各家都开始捉鸡苗鸭苗的,我还到处凑数,自己掏钱买了很多猪崽……结果我早上来开门,发现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事!给我急的!” 有百姓作证。 他们路上来的时候,谢星珩还以为他们是来领养猪崽的! 有人笑起来,气氛由紧变松,整体依然持有观望态度。 谢星珩又一次给他们赔不是。 “你们看看,李家只管卖油,他们油铺照着我们家的开业活动仿着来,我也没管啊,还不是想让老百姓们能买个实惠? “我就想着,鸡鸭猪跟卖油没关系,李家生意好,那头人多,我就想着尽可能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家能领养猪崽,没想抢生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