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宝还以为他是不会玩,过来左右围着他,扶着他的手转圈圈。 火星子绕出绚烂光圈,从光圈里看世界,聚焦的只有那么一小块。 分明是人间常见的人潮景观,在这一刻,竟变得温暖起来。 谢星珩让两个小宝好好教叔叔玩,带着江知与走远一点。 沈钦言早料到自己不会有善终,谢星珩也早从他的举动而态度里有所感应。 得知消息,沉重之余,也有“果然如此”的复杂情感。 于私来说,沈钦言待他如子,他不希望沈钦言是这个结局。 于公来说,他知道沈钦言曾是贪官,又是靠着弹劾其他朝臣,帮天子清除异党,完成逆袭。这种人,必不得善终。 谢星珩说:“我有点冷,我们回马车上坐坐吧。” 江知与陪着他一起。 马车上放着汤婆子和手炉,还有毛毯。 谢星珩拿起毛毯,一并把两人的腿都盖上。 夫夫俩一人抱只手炉,谢星珩还捧着手炉闻了闻味道。 他跟江知与说:“我明白师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没有纯臣,没有贤臣。 没有忠臣,没有奸臣。 皇帝要他是什么臣,他就是什么臣。 无非是有人刚直,做不来捞钱伤民的事。 有人底线低,好突破,可以随意施压,让他变成合格的鬣狗。 有个词叫大忠似奸。 谁又能说刚直之人,就是忠臣良臣呢。 江知与侧身看他,把手掌覆盖在谢星珩的手背上。 朝廷的事,他在耳濡目染里懂了很多。但终究没有入局,很多事如雾里梦里,蒙蒙不清。 “你是能臣,做能做之事。有能担任,有能担责。无愧于心,无愧于民。亦无愧于谢星珩得他一声夸,反而失笑。 “不了,我不做能臣。能者多劳,我是个懒散性子,让别人劳吧。” 一直有能一直劳。 做能臣,太可怕了。 谢星珩心里有个坎儿。 他承诺过给江知与铺条青云路,哪怕他在官职顶峰都没实现,这算什么能臣。 废物。 江知与听着也笑。 “小谢,其实我们离京之前,我一直有个担忧,也不敢跟你说,现在说给你听听?” 谢星珩挑眉:“你说。” 江知与垂眸,跟他说:“我当时很怕皇上突然降旨,让我做皇商。这样子我们一家就更散了。你去海城,我留京城。父亲和爹爹在丰州县,两个孩子怎么选呢?江庭你肯定带不走,会给某个皇子做陪读。到时我们夫夫分离,父子分离。我们在京城的人,就是你的软肋。你更身不由己了。” 以为逃离了火坑,但前方还有更黑暗的前程。 幸而这个皇帝,无法接受女官,更不会开先河,让一个夫郎做皇商。否则江知与的担忧就成了。 江知与无法做皇商,皇帝能随意留江庭做皇子陪读吗? 林庚从前是怎么养在皇城的?以这个方式,对待一个臣子的儿子,皇帝也干不出来。 江知与说:“祸兮福所倚。得不到的,反而让我们一家团圆了。” 他这个说法,让谢星珩无端惊出一身冷汗。大晚上的,跟听了个恐怖故事一样。 谢星珩放下手炉,还把江知与的手炉拿到一边,侧身抱抱江知与,感觉不舒服,又跨坐到江知与腿上,跟他面对面拥抱。 “我错了,我知足。我们现在很好,我很满意了。” 江知与不是故意吓他的,但这一番话,以毒攻毒,让谢星珩飞速振作起来。 “管他有什么臣,我既为官,便要做权臣。”第172章元宵 丰州县的年节很热闹,初五开市之前,众多百姓会参与寻宝活动,部分人会去冰雪广场,堆雪人,做冰雕。 滑冰这项活动,经历多年,参与的人依然是少数。百姓们怕摔坏了。 芋泥啵啵 丰州县发展到现在,医药费对百姓来说还是太过高昂。而医药费之外,他们还会损失劳动力。他们不舍得。 今年两个小宝跟着宋游,到处玩得极为开心。 到初五开市,各商铺的打卡集邮活动开启,他俩更是一天天的往外跑,心都野了。 谢星珩屈服在冷空气的淫威之下,锻炼又一次暂停。他的毅力遭遇了严重的挑战。 江知与还拿宋游的“射箭论”羞他。 今天不动,明天不动,以后都不会动。锻炼遥遥无期。 谢星珩:“……” 他只好勉为其难的原地跑步,做点基础锻炼。 跳舞是不要了,穿太多,施展不开。 过了元宵节,他们便要出发去海城。 江知与一点点的收拾行礼,这回带的玩具多。白家出品的桌游他拿了全套,再有数独合集,又拿了几套棋牌。 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比如乱七八糟的配饰,他不想拿。 他收拾一些百搭的首饰带上,不失体面就够。 余下的,他看样式老的,就清出来,让人拿去融了。 岚哥儿今年就要十岁了,这孩子自幼爱漂亮,到十岁,知道厉害,可以给他送些首饰,让他搭着玩儿。全拿新的,太过奢侈。这些旧首饰融了重制就不错。 谢星珩在旁慢慢踏步看着,有些心疼。 “又不是买不起,你这好些都是嫁妆吧?都留着啊。” 江知与摇头:“不了,首饰本来就要传下去,像玉器这类,我就直接给他们,金银首饰融了重打便是。放着也是浪费,让岚哥儿打扮起来,看着也舒心。” 谢星珩多年没有接触家中财务,江知与絮絮叨叨给他算。 糖厂是薄利多销,牺牲了利益换名声,实现全国开花以后,看似红火,实际各项开支增大,年年的利润增长率不高。 挣钱了,搁在一般生意来看,也是挣的大钱。 但谢星珩当官嘛,他再是两袖清风,每逢过年过节,总有人情关系需要走动。另有冰敬炭敬,某些大人的生辰礼。 这都是银子。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养着干私活的弟兄们,月钱奖金都是一笔大支出。 再是两个小宝的开支。谢川还好,大孩子,性情稳定,支出不大。 两个小宝不定性,今天想这,明天想那。夫夫俩都不是严父,总觉着家里不缺那点,这处的开销很大。 再是糖厂的支出,这里要留大量的活动资金用来周转。 江知与虽是老板之一,也不好随意取用。 老家这头的银两,他俩没拿。暂时让父亲和爹爹管账,以后有一条退路。 免得手里钱多,越发没个准数。 这一番算下来,虽各项开支都是大额银钱,但谢星珩听着,心里反而踏实,有点过日子的实感。 江知与又说:“再者,墨尘不跟着我们去海城,他也长大成人了,回津口县总得有份家资。不论成家还是立业,算你这做哥哥的一点心意。” 谢星珩停下脚步,微微喘气。 “这是要备一份家资。” 江知与一个个的检查首饰盒,突然“咦”了声。 “小谢,你看这个。” 谢星珩走过去,接过盒子一看,里头没有首饰,放着两枚护身符。 这是他们初到京城时,谢星珩拜访国师府,得程明赠与的两枚护身符。 谢星珩当年不解其意,还拆开看了,没发现哪里特别。后面几年,他去国师府的次数屈指可数。 上一次想到程明,还是他居安思危,认为当前的局势,应该是更加稳定的三角关系。 在皇帝和林庚之外,还有一方势力暗藏。可能是程明背后的太上皇。 他把护身符拿出来看,护身符上的符文都褪色不见了,余下的是一张很有年代感的薄纸,有点潮,也很易破。 谢星珩刚才原地跑了会儿,身上热气重,指尖略湿,碰到的地方都沾掉了一块小纸片。 他轻手放下,让江知与帮他展开。 夫夫俩在屋里忙活半天,才展开两个破皱的护身符。原来画满的纸张,如今只有三个字没有消失。墨迹被潮湿晕开,依稀能辨认出是“四皇子”三字。 谢星珩拧紧眉头。 这个消息,总不能是说给他听的。 他又不认识四皇子,就知道四皇子是夺嫡大热门,但败在现任皇帝的手里,现在在守皇陵。 他要搞事情了?这都多少年了。 这个消息很重要,可过了时限,还有传递的必要性吗? 他一阵无语。 必不必要,也不是他说了算。 他拿笔写信,先老实认错,再说事情。 信都写了,他顺道让林庚给个准话,海城有没有靠得住的人,让他靠一靠。 这封信,谢星珩让人送给孙知县。 已知孙知县是林庚的人,送信的事,就让他去为难吧。 顺道送些糕点,加以掩饰。 孙知县很上道,让人来送了回礼,并问谢星珩有没有空闲,到时元宵灯会,让他主持。 所谓主持,无非是上城楼,说个“开场”,给个放烟花信号。 百姓们自己玩自己的,跟他们的互动,还不如冰雪广场的颁奖仪式盛大。 谢星珩应下了。 赶着天晴,他跟江知与一块儿出门,带上两小箱金银首饰,去逛小集,找金铺的杨老板。 首饰铺子这几年发展不错,有大启朝独一份的琉璃首饰,再是珍珠养殖见了成效,这里的开支降低,利润大了,他们也舍本挖了好金匠来,市场竞争力大大提升。 江知与过来看样式,也让杨老板推荐,“给我家岚哥儿的,小孩子戴,款式可以晶亮繁复一些,但整体不能太浮夸。” 突出一个华贵漂亮就够。 杨老板拿了好些图样给他看,还有很多是店里的成品。 他们家入驻逛小集以后,展示品日渐增多,更方便客人挑选。 江知与让谢星珩也看看。 谢星珩让他给庭哥儿也拿两样。 “不然要闹了。” 两孩子从小争到大,虽明白性别差异,但买东西,一个有,一个没有,难免不爽。 江知与让他挑:“他喜欢你给他买的。” 谢星珩笑道:“他一个小汉子戴什么金啊银的。” 说归说,谢星珩挑得挺认真。 现在有通用配饰银三样,挖耳、牙签、镊子等。还能配上小梳子、小镜子,香盒等。 先给他用银的,常用物件配一套,让他自己随便搭。香盒的花样多,弄精巧漂亮点的,到时送他些雅致香料把玩,能平衡一下首饰数量比哥哥少的“不公平”。 他俩在逛小集待一阵,白喜文常在外头晃悠,谢星珩就让他进来说话。 “鬼鬼祟祟做什么?” 白喜文留了胡须,人发福了些,看着很富态。 他说:“几个小少爷来铺子里打卡盖章了,要请他们上来坐坐吗?” 小孩子闹腾,天天见的,不差这一面。谢星珩不见。 他反问白喜文:“你好生分啊,跟我没话说啊?” 谢星珩变成了白喜文怕的官员,白喜文怕是应该的。 江知与帮他解围:“以后我堂哥会经常来铺子里,他从前没做过商人,你作为大掌柜的,要多多帮扶。” 白喜文一听“从前没做过商人”,就会想到逛小集的发家史。忍不住去看谢星珩。 谢星珩笑而不语。 如果朝局会变,他给江致微说的话,会让江致微有意识的囤粮。 战时的粮食是什么价位?只这一项,就能让江家家资翻个数倍。可以给白喜文一些小小的震撼。 不过江家不挣这等昧良心的钱财,但愿白喜文到时别心疼。 跟白喜文只寒暄一会儿,主要还是选首饰。 江知与看了现款,算了他带来的金银重量与工费,几样款式挑下来,就不用等新打首饰的工时。 给庭哥儿的银三样,杨掌柜从货架里就能拿,多样搭配都有,香盒拿了好几种。 谢星珩从里边挑了两个出来,一个有孔,方便随身携带留香用。一个无孔密封,方便存香放置。这两个香盒给墨尘。 回家给孩子们送礼物,他们不知原因,都喜滋滋的。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到。 谢星珩如约,去城楼上喊话放烟花。 他走哪儿都要带着老婆,放烟花也带着老婆一起。 喊话结束,他俩就近在高处看。 这是他们第二次在城楼上看烟花,上一次是江知与生辰时。 那一年,江知与还没做好十足的准备,踏出家门闯一闯。 今年烟花的技艺又有进步,花样更细腻,但时长没有突破,全靠数量取胜,看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