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就没有不缺钱的,不缺钱也要花钱。 向家必然有产业,打几个小的,不足解恨。那便让向家狠狠出血,好叫他们知道,得罪的硬骨头多了,迟早要头破血流。 官商一家,有大官罩着,很难伤及根本。 若打擂台的人,也是个大官呢? 这件事涉及太广,会牵连到谢星珩,江知与把计划写完,全盘有底,才去跟谢星珩商量。 谢星珩猛然听见他说这个,还愣了下,过后则好心疼。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几天都在忙这个?” 江知与心里憋着气,在外头跑也不觉着累。只是心里憋屈,天气也热,他胃口不好,人都瘦了。 他问谢星珩:“我们能有人合作吗?” 谢星珩握着他手,垂眸沉思一会儿,说:“有,我去拜会一下我的师伯。” 谢星珩的师伯,沈钦言沈大人。 谢星珩对沈钦言的了解,都是从别人嘴里。 根据那些信息,他肯定沈钦言看他肯定会非常顺眼。 他们某方面来说,是同类人。 听说是沈钦言,江知与便犹豫了。 谢星珩揉捏他掌心:“放心吧,我跟他迟早碰面。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暂时合作,不代表和解。” 江知与依然犹豫:“他要是拒绝……” 再把他们的计划转卖给向坤,那不完了? 谢星珩笑他关心则乱。 “向坤是什么人?” 吏部堂官。 江老三在职期间,包括前后的年份,向坤都在。 江老三可以会错意,失误把沈钦言摁在了南地,让他没有翻身之能。作为吏部堂官,向坤能脱得了干系? 江知与眼睛一亮:“有戏!” 谢星珩说:“我那师伯在南地待那么久,我们就送些南地特产给他。帮他想想曾经吃过的苦头。” 南地特产好找,今年的水果干有出货数目,京城的货必须早点送来。 这里还要为水果软糖做准备,货物要统筹,先卖一批果干,跟水果软糖错开来。 六月里,各家商行都在清理尾货。算着日子,大约六月二十便有首批果干果酱到货。 谢星珩等得起。 他先写拜帖,又在翰林院摸鱼的时候,顺道抄抄书。 他故意的,他抄了全本的向坤文集。 膈应死沈钦言。 这期间,他写的商务令,发往各地。 奏疏被皇帝夸赞,叫人过来传口谕。 来的人是谢星珩的老熟人,也是跟江家渊源颇深的金公公。 他笑得十分殷切:“谢大人,恭喜啊!皇上看了你的奏折,连声叫好,奴才好久没见着皇上这样笑了。” 谢星珩扬起社交微笑,言语客套。 心里腹诽:你难道是霸总身边的老管家?还好久没见着皇上这样笑。 金公公传来口谕,话说得漂亮,让谢星珩耐心等等。事以密成,朝廷不会忘记他的功劳。 先赏他一批家奴用用,知道他跟夫郎恩爱,皇上也承诺,但凡有人给他送美人,他都能拒绝,不必隐忍。 谢星珩的职业微笑更加浓厚,口谕听完,金公公照例跟他说了个小道消息:“向大人参你了,皇上说他不能容人,训了他一顿。” 谢星珩笑容差点绷不住。 姓向的,竟然还有脸恶人先告状?! 他熟练掏银子,不着痕迹的塞到了金公公手里,让他买茶喝。 又说:“过阵子会有一批新货到京城,我再给您送些果干果酱,不知怎么送到您手里?” 金公公很会做人,早几年去江家宣旨时,就跟人客气。如今谢星珩出息了,他更是连番递台阶。 朝中官员贸然跟宫里人联系不好,金公公婉拒了,但说他嘴馋了,会让徒弟出宫采买。 宫里太监偶尔能出来,出来一趟,就会做“代购”,也能递递信儿。 江老三死命巴结的宫中人脉,这不就来了吗。 谢星珩明悟,跟金公公笑而不语。 这话没几天,从南地运送的首批果干进了城。 早有众多商人在城门口等待,想着尽早批发些,拿到铺子里,转手就是银子。 这些货,预留了五车,送到糖铺。 苏冉在新货到店时,宣布了“小福星”活动。 夏季热,给各家小宝宝筹备时间,中秋节午后,活动正式开始。 这个活动会承接水果软糖的宣传,一举多得。 谢星珩如约,让江知与预先买了些,一部分留在铺子里,静等宫里太监来拿。一部分打包好,拿去沈家,让沈钦言忆苦思甜。 到了拜访这天,谢星珩大包小包的,竟连南地特有的苦芽茶都装了一麻袋。 他这架势,让江知与的信心大减。 “咱们没跟沈大人打过交道,你这样子气他,别弄巧成拙了……” 谢星珩只让他放心。 沈钦言在南地那些年,堪比卧薪尝胆。 这点激将法,人家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我是对着他胃口来的,他当官太顺了,没人给他吃苦头,只有我敢。我还是他师弟的得意门生,他会笑死。” 孟培德为人刚正,偏收了他这么个圆滑人。沈钦言做梦都会笑醒。 江知与突然想到谢星珩明着送给孙知县,实际是内涵林庚的好大一盆盆栽。 “……” 算了。 他不懂男人。第149章小人才狂(捉) 谢星珩初次拜访沈钦言,挑的早上,时辰在下朝之后。 他特地早出门一会儿,但没提前进去,在府外等着,略等于盯梢,不给沈钦言拒绝见面的机会。 跟着他出来的何义回都看呆了。 “姑爷,你还干堵门的事儿啊?” 读书人的脸皮呢? 谢星珩让他学着点。 “以后这些事就是你来干了。” 何义回顿时不敢吭声了。 谢星珩叫他去主街上看着:“沈大人回家,你就跟在后头回来,沈大人绕路不回家,你就过来跟我说一声。” 何义回应了声,这便去了。 谢星珩目送他走远,站在荫凉地,想着事情。 沈钦言是兵变之后,新皇登基才回来京城的。 他记得乡试那年,他跟郭先生他们聊及朝政,想知道抄家之祸的根源。当时是说,沈钦言是太上皇想要调回来的人,明面又像太子要调回来的人,江老三误打误撞,以为得罪的人是太子。 单看沈钦言升官的速度,谢星珩认为江老三那次没有判断错。 沈钦言就是太子的人。 如果沈钦言回来更早一点,兵变的事或许会更加顺利。 这位师叔确实会做官。 出走在外,是封疆大吏。 回来京城,是都察院一把手。 这些年,皇上清除异党,都察院没少出力。 沈钦言归来时,还是都察院的都事,只负责检查文书。 从七品,到正二品,不足四年。 他为此“卖”掉的官员数目…… 谢星珩不敢想。 武将有“一将功成万骨枯”,文官又何尝不是。 他这般作风,朝廷里恨他的人只多不少。但他正当红,是天子宠臣。路过的狗都要让他三分,天子不发话,他倒不了。 而谢星珩所求之事,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 他相信沈钦言没有拒绝的可能。 所谓天时,正好是新皇想要跟曾经的太子党,如今的功臣们,清算之时。 所谓地利,是向坤家族的内外构成。到时先从向家小辈、族亲下手,乱他阵脚。再搞坏向家经济,让他内忧外患。 所谓人和,则是“落井下石”之人了。天子会是最大的一块石头。 再有沈钦言这位都察院的一把手推波助澜,吏部那些烂臭的贿赂潜规则,便能一锅端了。 向坤这个吏部堂官,怎能幸免?他不死也要流放。 流放了……谢星珩就给他弄一顶好轿子坐。 他跟江知与,要趁着天子要清算之时,把“地利”的事情办妥,让这件事顺利发展到“人和”。 正想着事,何义回回来报信,说沈钦言的轿子去了都察院。 这位沈大人,下朝就上班去了。 真是敬业。 谢星珩跟何义回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过去敲沈家的门,拿拜帖出来,又自报家门,被门房领进屋。 沈家的管家来迎,笑呵呵的,说:“老爷有吩咐,谢大人是自家孩子,让我们好好招待。” 谢星珩看他这态度,有点惊讶。 “我师叔真这么说?” 沈家的管家叫赵忠,笑意不减,使唤小厮接过谢星珩带来的各样礼品,领他去沈钦言的书房等待。 “当然,老爷原说今天要跟你好好聊聊学问,但都察院这几天忙得很,早吩咐过,他若回来晚了,我们要好好留住你。” 这倒让谢星珩摸不准沈钦言的意思了。 先礼后兵? 笑面虎? 还是说,这个老狐狸猜到他此番过来的意思,想想孟培德的性情,再被他的行为逗笑,真做梦都笑醒了? 沈府很大,沈钦言就没想低调,府中人少,但院落多,各处空间对比来看,比霍首辅家大两倍有余。 内部装饰就简雅着来,除却各类名贵瓷器和真迹字画,别的都是上等好木做家具、窗格,有雕工和盆景做配,雅极了。 书房单独一间院子,有一间厢房睡觉用。余下房间全放满了书籍。 赵管家给谢星珩介绍道:“老爷说了,您随便取看。有喜欢的,我让人给您装好,改日送到府里。” “送”这个词很微妙。 可以理解为,今天能允许谢星珩大搬特搬。 也可以理解为,沈钦言接受他这个“晚辈“,对他的来访做一次回礼,以后多多往来。也叫其他人看看,谢星珩在京城是有靠山的。 谢星珩到这一步,就能明白沈钦言的用意了。 这位天子宠臣,得到了天子授意。在谢星珩沉寂期间里,沈钦言可以提供一定的帮助。 让谢星珩不那么憋屈,也告诉他朝廷是重视他的。 这样说来,向坤必死无疑了。 谢星珩笑容真诚了些,感谢的话张口就来,马屁拍得不着痕迹,连赵忠都接了一记马屁。 这位大官家的管家,表情有一瞬凝滞,似乎没见过谢星珩这种性格的年轻官员。 现如今,科举入仕的官员,才是正统职官。正统职官,有正经路子。不论他们人品如何,在外的姿态是一等一的端方。 书生嘛,仪态可以差些,言语必然带点文气。 谢星珩这…… 倒真像家里油嘴滑舌的晚辈了。 留客不能空手留,赵管家在廊下摆桌,叫人上菜。 客人就谢星珩一个人,都给他张罗了流水席。 数不尽珍馐美味,装在金银玉盘里,被俊俏的小厮、貌美的丫鬟端着,流水一般的送。 赵管家站在旁边布菜,一样样的给谢星珩介绍。 每一盘菜都只一口的量,有些摆盘漂亮的,甚至只有半口的分量。 谢星珩上辈子有钱,这辈子也不穷,见过好东西,接了这桌酒,没露怯。 酒足饭饱,沈钦言回来了。 谢星珩吃得红光满面,假意装醉,先站着直直看了沈钦言一会儿,才在躬身作揖。 沈钦言今年五十三了,可能是去过南地的原因,他面貌比孟培德老很多。 头发皆白,方阔的脸型略微下垂,带着眼角也微微垂着,眼型显凶。 他的个头倒是不错,符合选拔职官的要求,高、板正,年老不驼背,走路带风,很有劲。 眼神清明锐利,笑意带刀。 谢星珩看他时,他也在审视谢星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带笑。 “走吧,去书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