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半跪在沙发旁,他托起毛非的手,指尖轻轻触摸在戒指上,明知故问道:“怎么戴上了?”毛非嘟着嘴,又哭:“庄啊。”庄周凑去又轻又疼惜地亲吻他。毛非伸手抱住他,不满意那轻飘飘的力道,张开口朝着那两瓣颤抖的嘴唇咬下去。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混着咸涩的泪水,谁也没停。半晌,毛非哭得越发止不住,连接吻也安抚不了他悲伤的心情。庄周把他拥进怀里:“对不起,又要你受委屈了。”毛非使劲儿点头,哭腔道:“我好委屈。”庄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毛非抽抽鼻子:“纸。”庄周就松开怀抱,给他拿纸拧鼻涕。毛非又吩咐:“想洗头。”庄周就把他抱去浴室里,给他搬个小板凳,让他伏在浴缸边给他淋水洗头发。水流是咖啡色的,让毛非想起红烧肉汤汁拌饭。他不扶着浴缸了,他去抱庄周大腿:“哥哥,我好饿。”想吃月亮都给你摘下来。洗完头发,再拿吹风机吹一吹,毛非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一大截。他坐在餐桌边等投喂,看庄周为他煮馄饨,煎溏心蛋,为他拌一碟不辣的脆萝卜。他揉揉哭疼的眼睛,还是揉不住泪眼汪汪。他说:“庄啊,等我吃完,再等我睡饱,我要告诉你一个你和我都不知道的秘密。”第72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破镜重圆只拉上了一层薄窗帘,下午浓郁的阳光隐隐映透,给卧室里呈上一种晚霞的柔和。庄周靠坐在床头,腰侧有一个脑袋瓜紧紧贴着,已经睡着好一会儿了,睡得脸蛋红扑,还睡得打起特别香甜的小呼,声儿不大,都比不上花旦和小生踩奶时呼噜呼噜的动静。庄周垂眸看着,掌心隔着薄被一下一下轻拍在毛非的肩膀上,他回味刚刚涂药时,他的宝贝怕痛怕痒地哼唧,再一转眼,竟妄想引诱他来一场亲热。还亲热,是真不想要小命了。庄周伸手拿过一个枕头,再慢慢地起身,以枕头来代替自己的位置。他轻手轻脚地下床,离开卧室去书房,动作轻缓得连窗帘后面互相梳毛的花生猫都没有察觉到。有一支录音笔,有一份监控录像,可以完美地进行现场还原。庄周打开笔记本,又找出耳机戴上。等待播放的几秒钟里,庄周抬眼去看墙上那幅满船清梦压星河。“我要告诉你一个你和我都不知道的秘密。”是什么秘密呢?不容庄周琢磨,屏幕里画面动起来了,他赶忙播放录音笔,尽量让音频和视频同步。吃馄饨时已经听毛非绘声绘色地讲过一遍他的英勇事迹:“想当年我唱日语歌被骂,小裴哥给我抱不平,拉着我看打手揍人,我吓得都快给他当场跪下。现在,今非昔比,今天的我超乎寻常的勇猛,你看见了吧,他完全没比我好到哪儿去。”看见了,也听见了,一句句话呛得好,一招招也拆得妙,还聪明,想到藏一支录音笔。混乱的斗殴场面在手铐落锁的声音里得以控制。庄周摘掉眼镜仰靠进沙发椅里,他双手掩在眼睛上,捂住了满手心的潮湿。如果姜以勉的速度再快一点,或者他的非非晚了半秒没能躲开白瓷茶壶,是不是他就要去医院抢救室门外等待消息?最好的结果是什么?最坏的结果又会是什么?庄周搓一搓脸,后怕得不敢再假想下去。“到底谁傻啊!混蛋!”那句失声痛哭还回响在耳边,还有那张被铐上双手后陡然失去血色的脸,他的非非胆子小特别怂,当时该有多害怕?庄周长长呼出一口叹息,心绞碎成了血泥。视频已经结束,耳机里的录音还在继续播放,到派出所了,民警大叔问:“和解还是不和解?啊?最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和解就批评教育,不和解就一并拘留。”庄周摘下耳机,不顾桌上手机明灭几次还持续在闪,只管迈开大步朝卧室里奔去,此时此刻他只想快些把他的非非抱在怀里。毛非还在睡,一张受伤的小脸埋了一半到枕头里,眉心舒展,舒服的小呼打得比之前更要愉悦。于是庄周忍住了,他停在床边,又蹲下身,想他这两天受的苦和委屈,心里是有多难受才会把自己哭成了一个臃肿的桃子,还要再身心俱疲地去赴约,去为他和花旦报仇。庄周低下头抵在床沿,心疼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棉拖鞋上。不仅去赴约,还瞒着他,又怕他生气,可怜巴巴到不讲理来求他原谅。别无发泄,庄周无声地再一次长长舒气,他抬手抹去下巴上的泪水,重新回到书房里。手机屏幕上宋语松的来电闪个没完。庄周接起来:“说。”宋语松沉默一瞬,小心道:“老周,没事吧?”“。。。跟你交接的工作报告我还差个结尾没写完,不写了,你自己处理。”“好好好,行,我自己处理。”庄周站到落地窗前去,静默后突然苦笑道:“老宋,前几年我总是半夜凌晨给你打电话,那时候你看我,是不是像看一个骂不醒的傻逼?”宋语松怔愣,他作为书香世家的小孩都没有像大庄小庄那样被庄赫州严厉地教育,尤其是在待人接物方面,必须绅士且礼貌。所以听到这个平常、但从庄周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格外粗俗的词语时,宋语松微微稀奇后由衷地承认:“你终于能理解我了。”庄周似是低笑一下,他说:“占姚是个好姑娘,以后常来十六画吃蛋糕。”宋语松完全没听懂,占姚是谁?十六画又是什么?可惜听筒里只剩下忙音。天空连绵的火烧云,傍晚的风吹来一点温热。庄周拨通庄穆的电话,拨了两次才接通。庄穆“喂”得漫不经心:“有了男朋友,忘了亲大哥。我还想让你帮我挡挡酒,一回头,人跑了。”庄周不理会他的打趣:“哥,你不是打赌毛非干不过姜以勉么?你赌输了。”“输了?这么快就下定论了?”“。。。我赌赢了,该找你要战利品了。”“我说你的这位小朋友可以啊,每回都能把自己闹进局子里。”庄穆调侃道,“中午打电话给咱爸,让他跟云泞市公安局说个人情,现在为了他又准备怎么压榨我?”“可能是有些麻烦。”庄周沉声,“要两个人,赤巢在美国分部的人,让他们去仔细查一查姜以勉,尤其是生活方面,就医情况,消费情况。”庄穆来了兴趣:“这是做什么?调查前男友?”说着又大笑起来:“诶?还记不记得?以前你不是说在酒吧里看上过一个顺眼的么?我要帮你查查人家你非不让,还跟我生气了,骂我滥用手段侵犯别人,嗯?”庄周:“。。。。。。”“现在我不滥用手段和权力了?”庄周闭上眼,示弱到:“哥。”“现在知道权力的好处了么?”庄穆笑叹,“要不要考虑回来和我一起掌管赤巢?不仅仅是赤巢,还有你嫂子家里的---”“别了,我贪图安逸,”庄周也笑叹,“谁让我生了个好人家,有一个爹有一个哥,求人求你们俩足够了。”电话挂断,有两只睡醒的花生猫跑过来蹭裤腿儿。庄周弯下腰,一手捞起一只,哄到:“去叫非非起床,晚上该睡不着了。”睡不着了就要黏乎,就要引诱,就要亲热。就会磨人。庄周使唤完猫,这才看到录音笔还在播放中,他重新戴上耳机坐回到沙发里,随后眼神一下子凝重起来。耳机里,占姚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你说你和老板在一起很久,多久?满打满算就四年。那你知道吗?老板已经喜欢毛非三年了,一见钟情后朝思暮想了三年。现在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你觉得老板会有多爱非非?”庄周把录音倒退一段,再听。“我和阿周在一起那么久,他喜欢我的时候全世界只有我,这么深刻的感情他会忘得干干净净吗?”“他会的,在老板选择回国的时候他就已经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哦,你这么了解他?难不成喜欢他?”“我为什么不喜欢他?他是全世界最好的老板。而老板的全世界,是毛非。”耳机里,姜以勉沉默着没再应声,之后占姚就说出了那段一见钟情和朝思暮想。录音笔关机,庄周摘下耳机。他看向站在书房门口的毛非,头发睡得支楞八翘,怀里抱着个枕头。毛非用一把刚睡醒的沙哑嗓音怪他:“好啊你!”庄周想问他,睡得好吗?毛非想怪他,好啊你,趁我睡着偷偷跑这儿来了!可等毛非趿拉着拖鞋凑过来往庄周怀里贴时,责怪就变成撒娇:“好想你啊。”还要再文艺一点:“一觉醒来,甚是想你,也甚是爱你。”庄周搂着他,不敢用力,怕弄疼他。该亲亲嘴的,可他就像个木头人。毛非拿枕头角戳他脸颊:“我还以为你没回来呢,以为又是我在做梦。”庄周终于回过神,抚着毛非的后脑勺从他眉心一直亲吻到唇边,他埋进他颈窝里,哑声唤他:“非非。”毛非“唔”一声,用下巴尖蹭蹭他的头发:“干嘛呀?”说完余光被陡然进入屏保的笔记本吸引过去,顺带着就看见了那支还插着耳机的录音笔。哦!明白了。知道自己露馅了,被抓包了。害怕了。毛非圈住庄周的脖子,故意把拖鞋扒拉到地上去,他问:“要去阳台看火烧云吗?”夏天真的来了,藤架上的葡萄串已经长出青花椒一样的雏形。花旦和小生跑来黏人,一人撸一只。“你不知道的秘密是我已经知道你有秘密瞒着我了,还是一个大秘密,”毛非抓着小生的耳朵乱揉,“我不知道的秘密,就是这个秘密的内容。”他低声喃喃道:“三年啊,你都惦记我三年了吗?”---你会一直这么惦记着我吗?---会,我怕让你知道我有多惦记你之后,要把你吓跑了。那时他们刚确定关系,他甜蜜得像泡进蜜罐。庄周望着天边变幻的云絮,尽量把心情放松,他坦白道:“我回国后的大半年其实过得挺浑浑噩噩的,没什么心情,也没什么干劲儿,白天面对我妈,这这那那的,晚上回家了陪花旦玩一会儿,睡觉之后就做噩梦。后来我就有点抵触花旦,于是买了小生陪它。”毛非听得心里好难受,他没有打断他,只把光裸的脚丫踩到他的脚背上去。“过年我们美容院放三天假。三天里,我和我哥两个人轮番上阵跟我爸下棋,下不过,我哥输得心甘情愿,可我的心态就比较糟糕,我感觉自己很废物,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大年初四上班,我妈第一次给我安排相亲,我在办公室里和她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占姚追出来安慰我,说请我去酒吧里喝酒。”庄周稍微顿了顿,他伸手牵过毛非,揉着他的指尖有一点讨好的意味。“那间酒吧叫韩非,占姚说她就是冲着这个名字才特意带我去的。我们找了一个位子坐下,酒还没喝两杯,就有一个男生跑到台上去唱歌,长得可爱,穿得可爱,唱的是一首粤语歌,我不是很能听懂,他唱得很悲伤,唱到最后都快哭了。”毛非眼眶发热,他努力回忆,使劲儿回忆。高三那年的大年初四,陈祈带着苏呈音来小伏都找他玩儿,他去接机,从看到那两人牵着手出站的那一刻起,他就酸成了一只柠檬精。后来他们去温泉酒店放行李,去吃羊肉手抓饭,去韩非体验狂野男孩的快乐。好巧不巧的,竟然偶遇了渣过他,也渣过苏呈音的人渣前男友。陈祈二话不说大打出手,打完,他们去韩非里点鸡尾酒喝,他坐在陈祈和音音对面被秀了一脸的恩爱,长岛冰茶里的柠檬切片都不及他柠檬。他想发泄,他跑到台上去唱歌,唱一首《老了十岁》。“MOMO那天,你去吧台看我。。。”“嗯,我当时都不敢相信。”毛非颤着哭腔:“你说你寻找了很久的声音,就是我?”庄周的眼尾也红了:“嗯,是你。”“我还幻想过我可能是谁的替身,其实根本不是的,我是我自己的替身?”“嗯,你是。”毛非难受得想蜷成团,他咬着唇微微摇头,特别不想接受这样的现实。---我们才认识五天啊,短短的,五天。---看你第一眼就喜欢了,长在心坎儿上的喜欢。不是五天,是三百六十五天,是三个三百六十五天。所以当他在台上羡慕朋友的爱情时,就已经有一个人对他一见钟情了吗?这个人还是他觉得万分可惜,可惜没能早点遇见,没能陪伴他一起度过心理受创的庄周。“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啊!”毛非捉着他的胳膊埋怨道,“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真想要找我的话,不是很简单吗?你可以调查我,可以把我查得明明白白的啊!”花旦和小生被哭跑,没心没肺地变身小马奔腾。庄周把毛非抱进怀里,那一身温柔的本领在此时都成蹩脚的磕巴,只会满口哄着“乖宝”。毛非把眼泪都擦到他的领口,心里憋屈炸了,受了比天还大的委屈:“我跟你说,你哄不好了。”本想让他永远都不知道的,却不想露馅露得这么猝不及防。既然哄不好了,庄周叹息,不如和盘托出,一次性挨打,免得以后又让他的非非伤心。“还记得庄强曾经想要你穿汉服的小视频么?你不想给,说细思恐极。”毛非生气,不搭理他。“也还记得我们车祸之后,你在病房里和苏呈音讲电话,叮嘱他不能拍小视频。后来我就问你,如果我在我们还没认识的情况下就拍了你的视频,你会怎么样吗?”毛非眼泪巴擦地回想一瞬,想起来了,当时他说“不行,更加细思恐极了”。可他还是不搭理,还在为他们错失的三年时光难过。庄周将他搂紧,他低语道:“非非,对不起,我擅自收藏了你的视频,现在我的电脑里都还保存着。那天等你们离开韩非之后,我花了点钱,找经理把那天的监控记录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