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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章  喝醉了总是嗜睡。  应隐一觉睡昏了头,听到窗外鸟鸣声脆,才恍惚睁开了双眼。  应帆酿的甜酒会给她一种很舒服的醉法,醒后并不会头疼,她只觉得睡了酣畅甜美的一觉,一摸手机,四点半。  程俊仪大概是听到了她坐起身的动静,敲敲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进来。  “喝茶吗?阿姨刚泡了壶红茶,让我把你叫起来呢。”  “我什么时候睡的?”应隐揉脸,接过俊仪递过来的茶。  倒不是红茶,是应帆提前一晚做的冷泡乌龙,里面切了鲜果,应隐喝惯了的,去水肿醒神。  “不知道,找你时你就已经睡了,”俊仪帮她把纱帘拉开,窗户推满,“歪在台阶上,我都怕你冻到……”  她这边话音没落,猝不及防听到身后听到一声“噗——”,回头一看,应隐一口茶全喷到了被单上。  俊仪:“……”  应隐一手握着杯子一手拿着手机,满眼惊恐一脸茫然:  “我干了什么?我怎么会有他微信?!……等等!我怎么还给他发语音了?!”  俊仪迟疑地问:“……谁?”  她没顾得上回她,一脸视死如归地点开语音,再将手机战战兢兢贴近耳朵。  一声带有醉意的、撒娇的“商先生,向你道午安”——  手机随着尖叫呈抛物线飞出,落在了呆滞住的俊仪手中。  应隐紧紧揪住被子蜷起双膝,脸咚的一声埋了进去:“呜……”  俊仪张张唇眨眨眼:“我去找你的时候,你的电话还没断呢,商先生就在那头。”  “what?”应隐猛然抬起脸,一脸不敢置信:“你说什么?我,跟他,打电话?!”  “啊。”俊仪点点头:“我看你睡了,就跟商先生说你睡着了,商先生说他知道,说你刚睡不久。”  眼珠子瞪到圆得不能再圆,应隐隐约捕捉到一个可能,脸色一白,又是一红:“我、我、我……我不会打呼了吧!”  这回俊仪终于拯救了她:“没有,不过你头发上掉了好多花,我拍了照,发了朋友圈,商先生看到了。”  “你怎么知道他看到了?”  俊仪一本正经:“他点了赞。”  应隐哀号一声,一脑袋栽在了被子上,一声也吭不出了,只知道锤床。  “早就说了,你酒量又没多少,还是少喝为妙,我是没想到,你喝完酒居然敢找他。”程俊仪完全没安抚她,给她刨了个坑,埋了进去,顺便还用铁锹拍了拍土:“你完啦,万一他封杀你。”  应隐吸吸鼻子,上刀山下火海的觉悟,手一摊:“拿来!”  俊仪把手机躺到她掌心。  应隐先翻进朋友圈,看了下俊仪拍的照。俊仪拍照的审美是很好的,虽然构图古怪,但有出其不意的美。  画面中,应隐伏在长了青苔的石阶上,枕着臂弯,只露出很微末的侧脸。长长的卷发上零星落了栾树的粉花,光斑细碎,翠叶泼金。  这是俊仪的工作号,能看到的都是圈内人,多半是公司艺人和一些平台的商务、制片、经纪。  点赞的有几百个,应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眼花缭乱中,一眼看到商邵的那抹深海蓝的。  幸好不丑。  应隐放下第一层心,深深地呼吸几次,做好心理准备,继而拨出商邵的电话。  这是周一下午,商邵当然在开会。瞥见来电显示,他面无表情,修长食指按了下手机侧的电源键,将电话挂断。  过了几秒,他终究还是拿起手机,在微信里回复:「五点以后。」  现在是四点三十二分,应隐掐着指头过,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茶都苦了!”应帆在院子里喊。  “还喝茶,”应隐来回走动,两手绞紧抵着心口:“我都快吐了。”  俊仪火上浇油:“你再想想你还有什么地方招惹了他呢。”  “对对对。”应隐点点手指:“我还没看短信,我看看短信里——呜!”她膝盖一软跪到床边:“我请他喝酒,我大中午的请他喝酒,怪他不加我微信不然就可以在视频里跟他云约酒,我还跟他说——cheers……”  俊仪:“……”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疯子?”  俊仪:“他会觉得你无所事事,不思进取,喜怒不定,精神分裂,胆大包天,跟昨晚的窈窕淑女判若两人。”  应隐跪趴在床边心灰意冷:“谢谢你,成语词典。”  手机震动,她接起,半死不活有气无力:“哪位……”  “没睡醒?”  应隐心脏一紧,在床边条件反射就是一个立正站好:“商先生……”  俊仪看了眼时间,提前了八分钟。她灵光上线,懂事地推开门走了。  应隐转身到窗边:“还没到五点。”  声音很轻很低,手指不自觉摩挲着擎着手机那手的腕心。  商邵当然知道还没到五点。  会议提前结束,他一时也没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便一个人留在会议室里,将这通允诺出去的电话先打了。  勤德的楼是宁市CBD的地标之一,拥有一线江景,过百平的大会议室内,商邵站在明亮的落地窗边,一边看着不远处的西江,一边在唇边咬上一支烟。  他这边白色观景游轮游弋而过,应隐那边鸟鸣声落,听到了一声火机滑动砂轮的摩擦声。  商邵点燃了烟,吸了一口,问应隐:“酒醒了?”  “嗯。”应隐顺着他的话解释:“商先生,对不起,我白天打扰你了。”  她这会儿又端庄起来了。  商邵看了眼为时不晚的天色,笑了一声:“白天?你是指哪一次?中午,还是现在?”  应隐:“……”  商邵掸了掸烟灰,垂目道:“哪一次都不算打扰。”  虽然他的语气很淡,但应隐却觉得心脏一紧,一阵陌生的感觉攫取了她,让她觉得脚心发空。  一直没听到她声音,商邵淡淡提醒她:“我的下属很快会来找我,你一直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没事了。”  “有事有事。”应隐赶快说:“我白天喝多了,在你面前失态,真的很对不起。不知道我有没有冒犯到商先生……”  “给我发语音,让我等了五分钟才通过好友申请,跟我聊电话睡着。”  应隐紧闭上眼,一脸惨不忍睹悔不当初。  商邵大约能猜到她的表情,漫不经心地问:“不是让你不必怕我?”  “商先生位高权重,怕得罪你是本能,敬重你也是本能。”  “敬重。”商邵重复了这两个字,垂首吁了一口烟,“我不需要你给我这个。”  “那我能给你什么?”应隐不自觉问。  直到商邵轻笑了一声,她才觉到不妥。  她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应小姐,没有男人会在你这种问法里不想入非非。”  电话一端的呼吸忽地一轻,是应隐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捏着手机的指骨泛起青白。  她的腕心一阵一阵地发麻。  都已经这样了,她却还鬼使神差地、不怕死地问:“那商先生呢?”  商邵指尖夹着烟,烟雾缭绕弥漫,模糊了他的脸。  再开口,还是那副淡而听不出情绪的语气。  “我现在就在浮想联翩。”  “我不信。”  商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为什么不信?”  “你不是那样的人。”  会议室门被敲响,下属果然来找他了。  商邵将未抽完的半支烟顺手捻灭,最终说:“应小姐,别把我想得太好。”  ·  应隐在家里住了两晚,为免母女两个两看相厌越聊越嫌,第三天一早,她就明智地收拾行李利落滚蛋了。  车子驶回坡道,转过拐角,程俊仪“咦”一声,“谁的车子?挡道了。”  一台高大的黑色SUV停在路口,正巧堵住了俊仪开进家门口的路。她鸣了两声喇叭,对方没反应,她只好下车,有礼貌地敲敲车窗。  玄色窗子降下,俊仪愣住,干巴巴叫他:“宋总。”  宋时璋坐车内吸烟,居高临下地看了眼程俊仪:“回来了?”  好寻常的寒暄,俊仪脑子一时没了转速,“啊”了一声,“你找我姐吗?”  “先开门吧。”  俊仪小跑回车内,应隐刚一觉转醒,听到她说:“宋时璋怎么来这儿了?肯定从公司那儿知道的。”  电动院门缓缓开启,前面那台SUV驶入,俊仪打转方向盘,慢腾腾地跟在身后。  应隐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宋时璋的车尾,半晌,卸了心气,恹恹地说:“算了,你给他打电话,让他戴口罩。”  俊仪一边把车停稳,一边在电话里跟宋时璋这样讲,对面“嗯”了一声。过了一会,他从车上下来时,不仅蒙了口罩,还戴着棒球帽,穿着上也很平易近人,如果站在应隐身边,别人会以为是保镖。  “宋总今天这么配合?”俊仪嘀嘀咕咕:“他还是挺讲排场的,今天好低调。”  宋时璋到了车边,看到车里套着颈枕、蒙着口罩、披散着头发的应隐,一时间笑了一声:“你这算是全副武装,还是自暴自弃?”  但这确实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生活化的应隐。这个女人每次出现时,无不是盛装打扮,即使素颜,也是干净清丽的。  “我不知道宋先生是不是又安排了什么人来拍什么照片。”应隐淡淡地说:“车子是新的,房子也是新的,要是曝光了,我只能怀疑,是不是宋先生给狗仔扔了骨头。”  “你为了有个清净的地方,每次收工,都要先开车去市内公寓演一遍障眼法,再换一辆车开到这里。这么不厌其烦,我怎么敢?”  “宋先生没什么不敢的。”应隐客气地说,重振心神,抬起脸对他笑了笑,露出宋时璋熟悉的柔顺的一面。  她还是争不过他,拼尽全力千娇百媚周旋,也不过堪堪自保。  如果宋时璋真要她,怎么办?这个问题她尚有勇气血溅当场,第二个问题却难了——  如果宋时璋没要到她,一心要毁了她,怎么办?  阳光晒在挡风玻璃上,花绿的光影,车内很热,应隐蓦地打了个寒颤。  宋时璋的传媒集团随便设置一个议题,作为明星和作为女人的应隐,就会同时死亡。  应隐的脑海里随便转出一个比如:“宋时璋婚变疑似因应隐插足”。  一个被指认为小三的女人,无法自证清白。她是没有办法血溅当场的,因为那种毁灭,是一种悄无声息、却又如海啸倾覆般的毁灭,天翻地覆,不留生路。  宋时璋把她看得很透。她的通透、坚韧、骄傲,都让她的恐惧变得很美丽,让她的伪装周旋很有戏剧性。  他看她,就像在看一个八音盒里的娃娃。不停地微笑、旋转,即使心里在哭,也要笑。他承认,没有什么比应隐这样的女人,被永世凝固到玻璃橱窗里更令他愉悦。  “你还在怕我。”他垂眸注视着她,隐约的探究:“为什么?他既然要护你,你应该什么都不用怕。”  应隐的睫毛轻颤了下,从刚刚的心悸中回过神来:“谁?”  宋时璋这一次没看穿她的茫然是真是假。他没回答,拉开驾驶座的门:“我带你去见一位朋友。”  车子引擎再度发动,他才说:“你不用紧张,我不想惹商邵。”  应隐怔了一下,语气不自然地冷了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跟商先生只是一面之缘。”  宋时璋笑了一笑,心里了然。她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车子开了半小时,到了坐山望海的一片别墅群中,一个美丽的女人接待了她们。  她真的可以称得上是美丽,举手投足赏心悦目,身段极美,双眼含情脉脉的,很温柔地注视着与她讲话的人。见到应隐这样的大明星,倒也没什么讶然,可见往来中多有名流。  应隐不知道宋时璋带她来到底是干什么。他们只是坐着喝喝茶,聊聊天,讲讲电影与趣事,至多不过半小时,就走了。  山道间的柏油路是新修的,车子在花影树影间滑下,车内静谧无声。  “她是我朋友的一个情妇,养在外面十几年,前两年刚散。清静了几个月,被我另一个朋友接着养了,那个朋友六十八岁,挺能耐的,让她怀了,不过还是没方导厉害,质量不行,一个多月胎停了。”  宋时璋点了一支烟,降下点车窗,海边山林中有清爽的风涌入。  “她这个别墅市值六千多万,她当一辈子的情妇也买不起。家里四个佣人伺候她,连马桶都要每天用棉签清理,一日三餐吃的用的,市面上见不到,做医美倒是她最小的一笔开资。有一回闲聊,她跟我算过,一个月的生活费差不多是八九十万,不算购物。”  “她眼光很挑,一个月随便刷个一百多万是很正常的。是不是听上去觉得很多?一年也就一千多万,对于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这辈子可能都没见过一千万,但对于另外的百分之一,一年一千万消费,算节俭。应隐,你算是见过世面的,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你应该很清楚。”  应隐莫名觉得齿冷。  她面无表情地问:“宋先生想说什么?”  宋时璋一手搭着窗沿,掸掸烟灰:“人一旦习惯了哪种生活,就不容易出来了。她过着这种生活十几年,你让她拿着自己的钱,住个千八百万的小别墅,养两个佣人,一年买个一百多万的Chanel,交往个什么体院男生,或者小偶像,别说过不惯,店里碰见,以前的朋友们清场待遇,她只能在外面等。街上碰到,她连头都抬不起来。”  应隐看也不看他:“那是她的选择,人各有志,宋先生不必教育我。”  宋时璋沉心静气,为她的忤逆和倔强笑了笑:“陷在泥坑里的人觉得泥坑里很舒服,躺在云层的人,觉得云上很舒适,只有中间那一部份人,不上不下,向上爬,很辛苦,向下沉,不甘心。我白手起家,从中间爬到上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商邵,我惹不起,但我想告诉你——”  他回眸瞥了应隐一眼,那一眼是看穿了、冰冷的一眼:“人不下贱也能活。”  “宋先生!”应隐沉冷一声,反复深呼吸,克制着气息里的颤抖,斩钉截铁地说:“我说了,我跟商先生没有任何关系。”  “他把你扔了的那枚戒指派人带回给我了,留给我一句话,戒指物归原主,人他要了。”宋时璋勾了勾唇,“你不知道这件事,你懂什么意思?你想养一只蝴蝶的时候,你也不用过问那只蝴蝶的意思。一只漂亮纤细的玩物,捏捏翅膀就半死不活的。”  “商先生不会。”应隐倔强地说,太阳光底下,脸色难看的白:“他不告诉我,是因为他觉得这是举手之劳,是因为他不想让我为难,让我感激他。”  宋时璋蓦然笑了起来,烟灰扑簌簌地落:“应隐,我真是看错了你。我不该带你来见这个的,她好歹是个聪明人,知道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我该带你去见另一个,她动心,喜欢,爱,只要人,不要钱,但我朋友觉得她是演的。”  大概是觉得有意思,宋时璋越笑越厉害:“你知道吗,他觉得她装清纯,其实是打着扶正上位的算盘,所以他现在连人带钱躲得干干净净。”  应隐安安静静地听完。  她不是听不出他的讽刺他的暗示他嘲笑她的异想天开。  “宋时璋。”她毫无情绪地叫他,“我再说一次,我跟商先生,只是一面之缘。”  宋时璋敛了笑,轻踩刹车,将车在路边停下。  他在这一刻无比认真:“你愿意跟我,我们明天就去领证,你想公开公开,想隐婚隐婚,财产不必婚前公证,从此以后在娱乐圈,谁都不能把你怎么样。”  应隐连思考都未思考,只冷冰冰地、木然地问:“要是我不愿意呢?”  “那就祝你的情妇之路畅通无阻。”  “他不会。”  宋时璋的笑深沉冰冷,但已经带着胜券在握的意味,刺眼而残忍。  他一字一句地说:“他会。”?第19章  程俊仪刚给自己煮了一碗面,端到靠窗的胡桃木吧台边,还没吃两口,瞥见车子回来了。  抬腕看了眼小巧精致女士表,来回才两个小时不到,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俊仪一口面含在嘴里,一边细嚼慢咽,一边透过窗户,看着两人一左一右从车上下来。  道别是很寻常的,她只看到应隐对宋时璋略略颔了颔首,宋时璋也就是勾了勾唇,彼此之间一句话都没多说,便分道扬镳了。  过了会儿,SUV的引擎在院内响起,轮胎滑过花砖路面,摩擦声顺着坡道远去。  俊仪一把扔下筷子,跑去接应隐:“宋时璋带你吃饭了吗?我做了番茄鸡蛋面……”  声音戛然而止。  应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坐着,正中午的阳光升得很高,短短的斜角照不穿门廊,应隐便一半沐浴在强烈的光照下,一半隐没在阴凉的影中。  “你怎么了?他欺负你了?”俊仪的脚步放轻放缓。  应隐像被她的声音惊醒,抬起脸来笑了一笑:“没有啊。”她语气很振作,一种若无其事的振作:“好困,又饿又困,宋时璋抠死了,饭也不请我吃,喝了一肚子茶水。”  “咦,”程俊仪发出嫌弃语气:“他可真无聊。”  “是啊,他可真无聊。”应隐一边说,一边换上居家拖鞋。  她说话的时候才有笑容,不说话的时候,脸上就没有表情,目光沉坠着发呆。  “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俊仪没发现她的低落,撸起袖子。  “我想先睡一觉。下午开始工作了,你联系下庄缇文,问问她考虑得怎么样,然后把时尚大典和星钻之夜的策划打印出来给我,剩余的时间,我要琢磨栗山老师的试镜,就不用打扰我了。”  俊仪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脚步,一边听一边点头:“可是你才休息了四天啊。”  应隐回眸笑了笑:“俊仪,还是工作牢靠。”  俊仪还惦记着回去吃面,便没跟上去。应隐一个人上了楼,趴到床上闭起眼睛,脸枕在纤细的臂弯中。  半开的窗户中,风送入花香鸟鸣,听着让人心神宁静。  应隐静了一会儿,从枕头底下摸出墨黑色的丝绒首饰盒。啪的一下,机括弹开,那枚近千万的戒指镶嵌其中,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她忽然什么都懂了,为什么不还她戒指,而买了一枚新的、价格更高昂的送给她。因为他要她斩断前缘,干干净净。  什么“戒指物归原主,人他要了”,像某种征用,征用一件瞧得上眼愿意把玩的物件。  还挺符合他们那种人做话做事的风格的,应隐幽默地想。  应隐一骨碌从床上爬坐起来,将戒指套进纤长的无名指,继而举起手,伸开五指,迎着光反复观赏。  这不是月光,这只是一枚戒指,没什么好收藏的,该戴着招摇过市,吃喝拉撒。  她戴着戒指睡了一觉,被庄缇文的电话吵醒。  “应小姐,我接受你的offer,请问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庄缇文开门见山地问。  “你家人和公司都已经处理好了?”  庄缇文在电话那端笑笑:“是的,我已经跟陈总办妥离职手续了。”  本来一个小小的公关专员,既不可能挂在董事办的人事架构下,辞职也不可能受到陈又涵的关照。但应隐没有职场经验,不太了解这种集团大公司的人事框架,因此完全没有生疑。  陈又涵听说她舍了董事办,去给明星当助理,也是有点啼笑皆非:“你怎么说服你爸爸的?”  庄缇文歪了下脑袋:“反正不感兴趣了就随时回来咯。”  “你又不是商明宝,平时精打细算的小姑娘,让你心血来潮一回也难。”  商明宝是商家最小的千金,大概是这个宇宙里最快乐的人,无忧无虑,一心隐姓埋名式地追星打榜,拿庄缇文跟她比,多少有些跨物种。  “我只是觉得她的offer很有意思,我感兴趣。”  庄缇文回着,两手撑在办公桌上,边看陈又涵签批她的离职流程,一边说:“而且我爸那个人你也知道,什么事都听商邵哥哥的。”  “你爸还去问过商邵?”陈又涵抬眸:“他怎么说?”  “没说什么,就是说‘可以’。”  陈又涵流露出一丝悠然兴味,但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闲聊似地问:“那天宴会,听说你还帮她拦了回宋时璋?”  “她让我保护她的么,”庄缇文忆起这件事:“刚好宋时璋要房卡,我就拦了。好险,他根本不把我当回事,我很努力才拦住的。”  陈又涵点点头:“你原来在我这边,做事随心所欲无所谓,现在是给别人当助理,记得收敛低调,凡事从你老板的角度考虑,别帮她得罪人。”  “哇哦。”庄缇文歪头笑笑,“你说的话跟商邵哥哥一模一样。”  “不一样,”陈又涵勾起笑,“我是在教你做事,他是在警告你别给另一个人添麻烦。”  “嗯?”庄缇文没消化,但陈又涵高深莫测,不跟她讲了。  爱马仕黑金用来当公文包尺寸正好,庄缇文一手提着,走得大步流星步步生风。穿过GC的大办公室,在进电梯前,她跟应隐说:“共事愉快,应小姐。”  ·  庄缇文第二天登门入职时,应隐正在天台跟程俊仪对戏。  她绑着蓬蓬的丸子头,oversize的大卫衣,宽松的奶白色运动裤,看着像个小姑娘。见人来了,她收了工卷起剧本,将庄缇文上下看一遍。  白衬衫,铅笔裙,五厘米的标准黑色高跟鞋。应隐拧开水瓶喝了一口,笑道:“不用这么职业,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我们有时候行程赶,或者上通告,要站好久,穿高跟鞋受罪。”  庄缇文点点头:“好。”  “我空的时候会住这边,忙不过来时,就住市中心公寓。你房子租在哪儿?”  庄缇文早有预备:“大学城那边,租金比较便宜。”  “通勤很远吧?”应隐对公共交通不太熟悉。  庄缇文准备周全不慌不忙:“三十六站地铁,两条线,一个小时五十五分钟,还可以。”  “太远了!”应隐震撼于她的忍耐力:“你还是跟我们一起住吧。”  庄缇文:“……”  “我的工作颠三倒四,你住过来更方便。虽然名义上是助理,但我没有执行经纪,所以你干的其实是经纪人的活。”应隐耐心中透着随意:“先试试看,如果不适应,我们再调整。”  庄缇文虽然是香港人,但家人给她在宁市这边买了三百多平的大平层,市中心顶级公寓,是回家就能泡上澡、不管天气如何室内始终能精准保持湿度53%的全智能远程家居系统,以及,二十四小时贴身管家服务。  她笑容僵硬嘴角抽动,已经开始后悔了。  事情敲定,程俊仪热情地带她去房间:“你看,是不是很大?我跟你说,这个床超级舒服的!”  庄缇文看了一眼,没有独立浴缸。她的泡澡生活结束了,以后要过上兢兢业业装穷,休假时开六星级顶套报复性消费的生活了!  程俊仪一走,她趴到床上发微信控诉商邵:「都怪你,我好好的房子没了,要跟人过群居生活。」  繁华林立的玻璃大楼间,迈巴赫平稳疾驶而过,留下一道优雅的黑色影像。  坐在后座的商邵,一通电话正好讲到了尾声。  “宁市这边有联系,但我暂时没空去见。”他笑了笑,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别操心我,有空还是关心一下陆陆在喜马拉雅那边有没有高反。”  对面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商邵思索了片刻:“联姻的事暂时不考虑。”他勾了勾唇,语气很淡:“你告诉商檠业,到宁市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干涉我的婚事,免谈。”  林存康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这两年来,父子关系急剧恶化,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已经远没有了最初的温柔温和。  挂了电话,车里明显低气压。商邵闭上眼,微蹙的眉心压着烦躁。  “夫人其实也难做,她帮你物色的姑娘,品性样貌家世都不会有错的。”林存康劝道,“不如抽时间见见?”  商邵抽出一支烟,搭着中控的手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时,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淡青的阴影。  他实在是累极倦极,抽了一阵烟后,才说:“你知道我有没有时间。”  康叔自然比谁都知道他的忙,团队、合作、开发、市场,所有都是新的,都需要磨合,反复地开会、敲定又推翻,一江之隔,两地的办事风格截然迥异,极大地抬高了沟通成本。加上初来乍到,有太多的人和事,只有他这个级别的才能对谈,于是整日不是在高尔夫球场,就是在饭局酒会,左右都是应酬。  林存康笑笑,调侃:“吃顿晚饭的功夫,再不济,喝杯下午茶也是可以的。你跟那个应小姐一顿饭吃了七个小时,那时候怎么有空?”  他虽然名义上是管家,其实更是长辈和家人,商邵自十岁后去英国留学,就是他陪在身边照顾一切,两人感情亲厚,没什么不能聊的。  商邵一支烟抽了近半,闻言,在一片焦头烂额中,无声地勾了勾唇。  他点开手机,刚好看到庄缇文发过来的微信。  表妹都如此控诉了,他却完全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只问:「她怎么样?」  庄缇文回得牛头不对马嘴:「人挺好的,很平易近人。」  商邵打了一行字:「没问你这个」,想想又删了。  他同意庄缇文去给应隐当助理,其实只是看出了缇文自己跃跃欲试,加上应隐确实需要这样一个人。  把聪明人留在身边是很危险的,前提是要值得信任。对于应隐那些未知的备选者来说,缇文的可信度胜过一切。  但商邵并没打算让缇文知道他和应隐的这一点交往。  他点开应隐的微信,看到她的微信名已经改成了。  “跟应小姐吃饭是什么时候?”  康叔冷不丁听到他问。  “五天前。”  商邵不置可否,只是搭在腿间的手指轻点了点,眉心蹙着,似乎不悦。  算一算,两人上一次有联络也已经是四天前。自从那次醉酒以后,应隐就没再找过他。  应隐打算从此以后都不找他,就当她不知好歹,受了他的恩惠装傻,生命里永永远远承了他的情,欠了他的义。  她这几天都在磨栗山的一部献礼片,邀请她饰演的角色,是一位著名革命者。试戏片段有两段,一段是登高演讲,五百多字的台词半文半白,难度很大。另一段是在乡下隐姓埋名躲避追捕时,写信给丈夫,要求念出独白。  庄缇文跟俊仪交接了工作,要跟商务,还要与新合作的造型室对接下个月两场活动的着装品牌,同时杂志那边也在预约明年开季封的拍摄企划档期。  她没做过这样散漫的工作,每天就是搬着笔记本到天台上晒太阳,偶尔抬头听一听应隐试戏,心里也会刮过一阵闪电般的触动。  原来精巧如花瓶般的她,演戏的时候,身体里的能量竟如山洪般。  吃饭也是一起吃的,由俊仪一手准备。缇文发现她手艺很不错,以往她下了班,都是叫的酒店送餐,吃惯了毫无灵魂的酒店餐饮,味蕾彻底被俊仪唤起对烟火气的渴望。  应隐吃饭也喜欢摆在院子里,有时候花会落进盘子里。阳光很盛,缇文不是第一次被她那枚戒指晃到眼睛。  她对这枚戒指的不珍惜程度,几乎让缇文以为这是假的。  但她不可能看走眼,这是货真价实的蓝宝石,一克拉的钻石在旁边衬得如小砂砾。  这刷新了缇文对内地影星赚钱程度的想象。因为她知道,别说她了,就算是商明宝想买这一枚,也得跟家里打报告的。  “隐隐姐,这个戒指可不可以借我戴一下?”  还是俊仪胆子大,咬着筷子尖眨眨眼笑。  “好啊。”  应隐混不在乎的语气,直接摘下扔给她。俊仪双手并拢接住,吓得心脏骤停:“我靠,我腿都软了!”  应隐瞥她一眼:“出息。”  俊仪手指比她粗,被卡在了第二节指节。  “谁送你的?”她对着阳光看,“如果我一直用它聚焦阳光,再折射给落叶,落叶堆会自燃吗?”  庄缇文:“……”  喂,尊重一下啊。  应隐说:“我自己买的。”  “骗人,你对自己小气死了,买个莫桑钻还差不多。”俊仪哼哼一声,“我知道,是商先生送的。”  “噗————”缇文一口冰水直喷了出来。  剩下两人都看她,俊仪问:“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庄缇文深吸一口气:“我我我……”机智地转移话题:“商先生是哪个?邵董吗?”  “不是。”应隐冷淡地截住她话头。  俊仪有些奇怪地望她一眼,倾身向缇文:“你也知道他?”  缇文刚刚呛了一口,十分失态,因此此刻便有些做贼心虚:“嗯……知道一些。”  “他人好吗?”  “他人……挺好的。”缇文尴尬地说。  她怕他!商家没有人敢跟他造次,敬重到这个程度,根本不是人好不好的问题,是撒个娇要个礼物心里都要打半天摆的问题!  “他有没有女朋友?”  应隐斜了缇文一眼,又收回目光,散漫地夹着菜。  “没有吧……以前有过。”  应隐把糖渍西红柿放进嘴里,抿着嘴细嚼慢咽,脸色淡然。  “漂亮吗?”俊仪还问。  “我没见过。”  这是实话,缇文摇摇头:“商先生上一任是很神秘的,分开得也很不愉快。”  “那他岂不是念念不忘。”俊仪真会聊天。  啪。应隐放下筷子,面无表情。  “嗯?你吃好啦?”俊仪问:“这是你最后一次吃糖渍西红柿了,接下来要戒糖断碳水了。”  应隐忍了三秒,重新捡起筷子吃她最爱的西红柿,莫名有股忍辱负重的味道。  缇文笑了笑,没有回答程俊仪超越界限的问题。  “哎,那……商先生……”俊仪将手拢在嘴边,小声缓慢:“他会不会包养女明星……”又飞快补充:“男的也行。”  补充完,端端正正笔笔直直地坐好,两手放平,十分期待。  庄缇文内心隐隐崩溃。  拜托她为什么要坐在这里跟别人聊她超级禁欲的表哥的私生活!  缇文咳嗽两声,“我想,应该是不会的。”  谁知应隐冷冷地哼了一声,似乎是讽笑。  知人知面不知心,恋爱脑的小姑娘,怎么看得穿男人的伪装?  她咽下甜蜜蜜的西红柿,冷面道:“不要因为他很有钱,就对他有盲目的崇拜和滤镜,男人都一样,没有一个男人是好东西,尤其是看上去越温柔、越谦逊、越内敛、越正经的男人,就越是会装。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他会,只是不让你知道,而且稳坐钓鱼台,不跟你商量,不跟你打招呼,玩一个公平交易你情我愿愿者上钩欠恩还情天经地义。”  俊仪&缇文:“………………”  两人嘴巴微张四眼茫然,应隐深吸一口字,啪一下按下筷子:“我没有针对他,我跟他不熟,我的意思是,有钱男人都是垃圾。”  庄缇文按了按额角。  应隐耳提面命:“不要对有钱男人有滤镜,明白吗?不听姐姐言,吃亏在眼前。”  程俊仪愣愣点两下头:“嗯嗯。”  下一秒,姐姐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应隐斜眼,私人手机,一条未读短信。  “肯定是应帆,”她点亮屏幕:“只有她敢在我上班的时候打扰我——”  她噎住了噤声了心跳空格,薄薄的白瓷般的脸皮上渐渐泛出一层红。  刚刚被她破口大骂的男人叫她:「应小姐」  咚的一声,应隐把手机倒扣。  俊仪看看西红柿,看看她脸,疑惑地说:“你西红柿过敏了?”  应隐两手捂住脸:“没有,是个……是个私生粉!”  俊仪大惊失色:“快删掉!脏东西快删掉!”  应隐站起身,拿起手机,声音无端小了下去:“我……我去下洗手间。”  不对。  她把手机扔给程俊仪:“帮我关机——不许看。”  俊仪自然是听话的,长按电源键唤出关机按钮,右滑,屏幕黑了下来。  应隐走远,缇文喝着水,关切地问:“平时经常有私生粉骚扰她吗?”  “也没有经常,上一次是商先生。”  “噗——咳咳咳!”  庄缇文擦擦嘴。她就不该喝水……  俊仪满脸担忧:“缇文,你是不是有什么颞关节什么紊乱综合症啊?”  “不,我没有。”庄缇文抬了下手,表示此事休要再提,同时严峻地问:“你说的商先生,是不是商邵?”  “是的啊,上次我误会他是私生粉,把他大骂了一通,他好好笑,还以为是小隐给他的求救短信,带着一大堆保镖来救她。”  “其实不能怪他,因为他弟弟商陆小时候被保姆绑架过,所以他心里一直有那一根弦的。”缇文善意体贴地解释,心里却默默地想,怎么办,她会不会被表哥暗杀……  两人等了半天,等到风吹凉了米饭,太阳晒热了冰水,也没等回应隐。上楼一看,刚刚说要去洗手间的人,正在跑步机上跑得起劲,秋爽的天,她大汗淋漓。  跑了十公里,她才降低配速改成慢走,汗水顺着面颊一滴接一滴,她抬手抹抹脸,气喘吁吁。  可以了。  洗过澡,她找俊仪要回了手机,逼近极限后的身体陷入疲乏,她心脏跳得比八十岁老太太还慢,不会再对他产生不必要的幻想。  而不是因为一条短短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应小姐」,就独自陷入兵荒马乱。  手机开机,切回微信,商邵只发过刚刚那一条。  他果然是八风不动,举重若轻,连找女人都只是淡淡地先叫她一声,不说事,不谈情,进退都掌握着主动。  她不想落下风,不想每次都被他漫不经心地拿捏住。心一定,她直接拨出电话。  商邵隔了三秒才决定接起:“喂。”  没有说“应小姐”,说明他身边有人。  应隐气息平稳:“商先生,对不起,我刚刚在午休,你找我有事?”  她的语气冷淡了许多,商邵不是听不出来。不再有之前那种撩人心弦的恰到好处的敬畏,也不再放低声音,而是十分寻常利落的,略带着公事公办的意味。  对面的女人默默地等着他打完这通电话。  原本应该直接按断,但他接了,面对一位初次见面的女士,已经算是失礼。  商邵只能简短地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原本想找你要个签名,等改天你方便时再说。”  应隐也听出他的冷淡、公事公办。  怔了一下,她“嗯”一声,没话了,说:“好的,拜拜。”  过了一下午,应隐从庄缇文的朋友圈里知道了,原来他是在……相亲。  他这样不缺女人的人,居然也要相亲。应隐一时之间感到啼笑皆非。是因为挑女朋友或情妇只需要合眼缘心意,而挑结婚对象却是要慎而重之,相中后,珍而重之吗?  缇文其实不想分享的,是因为俊仪跟她凑在一堆玩,看到了。  商邵穿着白衬衣黑西裤,也许是因为不是正式约会,所以没系领带,又也许是因为户外天气好,因而袖子也卷了上去,露出一截手臂,青色静脉显得他手臂结实而性感。  他甚至还戴了眼镜,银色的边框,正低头看着手机,面前方桌上摆着咖啡杯碟。  俊仪“哇哦”了一声:“商先生!你朋友圈怎么会有商先生?”  照片上的配文可谓十分直白了:「出来相亲,姐妹们冲吗?冲扣1不冲扣2!」  庄缇文怎么回答?  这,是她在英国女校的同学、闺蜜,非常美丽,非常open,非常喜欢商邵这一款。  她木着脸,不用猜了,这绝对是偷拍的,而且分组而见,多半只有她们几个闺蜜才看得到。  “嗯……”缇文绞尽脑汁:“是……以前在董事办接待过一个富家千金!”  俊仪不疑有他,点开照片看了又看:“商先生今天相亲哦?果然打扮得不一样呢。”  下面有人问是谁,闺蜜回:「不能说,超级大佬。」  应隐背对她们站着,手里的剧本卷得很紧,那背得烂熟的五百多字狗屁半文言文,忽然之间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一时没声,俊仪也没觉得奇怪,只当她累了,给她倒了冷泡乌龙茶。  “商先生不西装革履的时候,好像更有气质。”  应隐握紧了玻璃杯,笑笑:“你干嘛这么惦记他?他都去相亲了。”  “八卦一下。”俊仪放下冷泡壶,扭头问庄缇文:“这个千金你熟吗?漂亮吗?”  应隐的笑僵在脸上,很天衣无缝。  缇文耸了下肩,点点头,很随意的语气:“嗯,漂亮,跟商先生应该还算聊得来?都是学哲学的,商先生在剑桥,她在伦敦。”  “商先生念哲学?不念什么商科管理吗?”  缇文笑了笑:“像他这样的出身,一般都是念哲学、文学或者其他古典的人文类学科的,那里面都是世家公子,或者老欧洲的oldmoney,继承姓氏和爵位。商科金融经济的话……”缇文摇摇头:“从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因为太过实用而不够classical。”  俊仪若有所思:“因为他们才有人生的余地去钻研不实用的东西。”  庄缇文对她肃然起敬:“你说得很对,就是这样,这本身就是一种贵族的象征。”又笑:“不过商先生不一样,他还修了法律和金融。他对自己想要的还是很清楚的。”  程俊仪想到什么,十分想笑:“那你说,他们相亲的时候难道聊哲学吗?”  缇文也噗地一声笑起来,唯有应隐没笑。  她想起刚刚两人的那通电话。  她打扰了他的相亲。  那么为什么,相亲的时候还要给她发微信呢?  啊,是为了要签名。  给谁要签名?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不知道是追问着真相,还是追问着她的心脏,让它一阵一阵发着紧。  他相亲的时候,为相亲对象要她的签名,顺手的,当场的。也许笑着说,“你喜欢应隐?我跟她还算熟。”  电话响起时,应隐看着来电显示,知道自己没有挂断拒接的立场。  别太奇怪了。  别太自以为是了。  她越过两个助理的身侧,“我出去接个电话,晚饭就不吃了,你们自己准备吧。”  进了房间,她接起,笑容满面,语调昂扬:“商先生,一直在等你电话。”  商邵拿下手机,皱着眉看了眼通话名,确实是应隐无疑。  他站在户外吸烟区,指尖夹着烟。这已经是他今天的最后一支烟,因为这场相亲实在让他筋疲力尽疲于应付,不得不靠抽烟来驱散烦躁。  “遇到什么事了?”他吁了口烟,缓声问。  不知道是烟的缘故,还是她的声音,他的烦躁确实有在消退。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应隐勾着唇笑,还是很充沛的情绪。  “应隐。”商邵叫了声她的名字,眯了眯眼,周身气息沉了下来:“不要在不高兴的时候假装高兴。”  “商先生也许是太多疑了,我今天过得很普通,谈不上什么高兴不高兴。对了,你说要我的签名,要to签吗?写什么呢?我等下就写好找人送给你。”  商邵想了想:“To雯郡小朋友,这两个字我微信发给你,内容随便。”  听到他叫别人小朋友,应隐的眼泪几乎落下来。  这是极不讲道理的,她不知道今天的她为什么这么不讲道理。  挂电话前,商邵再度确认了一遍:“真的没事?”  应隐用力抿着唇,“嗯”了一声。  断了通话,她在书桌里翻箱倒柜,找出很多自己的写真明信片,一张张挑过去,太奇怪了,怎么能送写真?她最终找了幅自己的电影剧照,用相片纸打印了出来,签上:  「To雯郡小朋友:」  眼泪掉了下来,晕开马克笔的墨。  只好重来。  「To雯郡小朋友:祝你天天开心,甜蜜美满。」  写完,她把马克笔扔掉,伏在窗边深呼吸。  她不对劲,一定是入了电影的戏,那个角色不是在乡下写信给丈夫吗?念白字字深情,她入了戏,失了神。  怕商邵有什么意见,或者有更亲密更想写的祝福,应隐把明信片拍照给他:「这样可以吗?」  商邵确实是不喜欢打字,发了语音过来,带着明显的笑意:“祝一个八岁小朋友甜蜜美满,是不是有点太over了,妹妹仔?”  应隐:「八岁?」  手机又震,这回是语音通话申请了。  应隐慌乱接起,商邵在那边解释:“是我合作方的女儿,说她喜欢你很多作品,原本想让我托商陆找你的,既然我们认识,那我就直接问你要了,希望你不觉得唐突。”  应隐:“……”  “怎么不说话?”  “……嗯。”  “你是怎么想到给一个小朋友写甜蜜美满的?”他不得不承认,这四个字真是把他从这场漫长的相亲中解救了出来,让他简直忍不住想笑。  “我……”应隐含糊其辞:“我以为是你一个女性朋友……”  “我什么女性朋友,会叫她小朋友?”商邵沉着声,但语气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应隐不吭声,商邵明明懂得,却装成恍然大悟,压低了声,缓缓揭晓谜底问:“女朋友?”  应隐狡辩:“……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还叫我妹妹仔。”  商邵在电话那端一声轻笑。  应隐脚底心开始发软,硬着头皮解释:“我的意思是你都叫我妹妹仔,所以我也不会把你的小朋友误认为是女朋友……”  商邵“嗯”一声,听出她的鼻音:“你哭了?”  “我没有。”应隐面皮滚烫,干巴巴的眼泪让她的脸发烧般:“我在练习试镜,是场悲情戏,我……我入戏了,让你见笑。”  “所以,”商邵顿了顿,“这几天没有喝醉,是因为‘隐隐接下来都要上班’?”  应隐只觉得轰地一声,身体里紧绷的力量山洪般决堤泄了,她从头软到脚,从里软到外,捂着手机,在房间里脚步虚浮地转圈:“那个名字……虽然幼稚但是很好用……我的意思是它一目了然……”  商邵脸上笑意扩大,终究忍不住,垂下脸,很难得地笑出了声。  “确实挺一目了然。”  再度挂掉电话,应隐拿拳敲自己额头。  “让你入戏,让你让戏,让你入戏!”  她沮丧得要命,心里却野草吹又生。  商先生不是那种人,为什么要听宋时璋鬼话?  但他帮了她,说“人他要了”。  要。  无论如何,这个字听上去都不怀好意,足以让人面红耳赤。  她不知道,她的家里住进一个小卧底,正体贴地问商邵:「邵哥哥,你相亲的照片被应隐和助理看到了,要不要我旁敲侧击一下,让她们不要对外传?」  按原本安排,喝完下午茶,该顺理成章吃顿晚饭的,这是商家主母温有宜对他的殷切期盼。但看到这条微信后,商邵收了手机,在一秒间做好了决定。  回到桌边时,他彬彬有礼地遗憾致歉:“苏小姐,很抱歉,临时有事,先失陪了,感谢你下午的宝贵时间。”  这太疏离了,简直像在通知面试失败。与他相亲的苏小姐心里一沉,但还是问:“我们还没来得及加微信呢。”  “我没有用微信的习惯,有事你可以联系康叔,他一般都在我身边,会及时帮你传达。”说完,他取下餐巾,问服务生要了笔,写下一串康叔的电话,绅士颔首道:“请惠存,告辞。”  苏小姐:“……”  他下午明明还挺有耐心的……  康叔意外提前等到了人,长吁短叹已经揶揄上了:“喝了这么久的茶,还以为你中意,现在又走,看来还是不中意。”  商邵一上车就把腕表摘了,沉沉舒了口气:“饶了我。”  康叔很了解他:“但以你的风格,既然去了,再难熬也不至于提前走,怎么,公司有事?”  迈巴赫已经驶出酒店的地下车库,驶上街道。  十一月份的天,不过五点,暮色便已开始四合,华灯初上,灯影与晚秋天幕的深蓝交织,流转于后座男人的眼底。  他眼神明明清绝,却偏偏又有浓如山雾般的捉摸不透。  半晌,康叔听到他吩咐:“去应隐家。”  作者有话说:  小隐笨蛋都没听出来,邵董那句“难怪你最近没空喝醉”的意思是,难怪最近没主动找他。  我女鹅太笨了!  -?第20章  康叔没有多问,在系统里点出导航历史记录,语音提示全程二十六公里,因为是工作日晚高峰,用时需一个多小时。  康叔想提醒他,这个时候过去正是饭点,对于一对半生不熟的男女来说,可能会有些唐突,并给对方带来一些“要不要留他吃饭”的困扰。但他转念一想,商邵做事向来四平八稳周到缜密,应当不需要他这个老人家来操心。  车子调转方向,驶上一片拥堵的过江大桥。  车尾灯的红连绵成一片,与商邵指尖烟管的那一点红星呼应。  他抽了两口才意识到什么,垂眸看着手中烟,目光冷静中带点怔然。  超额了,刚刚看到中控有烟,没多想就点了起来。  车流缓慢移动,康叔关注着路况,听到后座的男人问:“怎么不问我过去干什么?”  康叔活了一大把年纪,早就洞若观火。他知道,商邵向来不需要别人过问他去哪里、做什么,但此时此刻,康叔顺从他的心意,问:“去干什么?”  商邵把长长的烟管捻灭在车载烟灰缸中,给了他一个答案:“问她拿一下签名。”  康叔点点头,没说话,唇角笑笑。  “下次车里别放烟了,不看到还好,一看到就会忍不住。”商邵面无表情,阖下眼眸。  康叔的目光通过后视镜停在他脸上。他似乎在忍耐着一种心烦意乱。  ·  也许是老天开眼,过了桥后,车流分转,路况骤然变好。一路畅通,到了地方时,才刚刚过六点。  虽然只来过一次,但商邵已熟悉那道上坡拐角,大理石砖铺就的坡道,一棵顶天立地的印尼桃花心木,树冠如伞盖般铺过半个天空,风吹动时,一蓬蓬叶片发出轻柔的摩挲声。  别墅院子砌着白色围墙,电动铁门合着,站在外面并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知道户外营地灯明亮地点在树间,灯辉下传来隐约的谈笑。  康叔上前去按响门铃,等待开门的空档,他回头看,见商邵将白色袖子挽了一挽,慢条斯理地将腕表重新扣了上去。、  他站姿松弛散漫,一身白衣黑裤,衣摆妥帖地束进窄腰,更显得肩宽腿长,身形优越。系着腕表时垂首敛目,一副漫不经心的倜傥。  康叔不知为何笑了笑。明明跟下午相亲时是一样的装束,但现在的他,看着就是要更出众一些。  等了小半分钟,铁门后传来迫近的脚步声:“来了!谁呀?”  不等康叔作答,俊仪已经看清了黑色栅栏门外的脸,大吃一惊:“商先生?”  商邵冲她颔颔首:“来得突然,打扰了。”  俊仪赶紧开门,也没想着问一问应隐。总而言之,她老板总不可能把商先生堵在门外吧。  俊仪是个傻的,手里还攥着银色长匙,商邵笑了笑:“在吃饭?”  “嗯嗯。”俊仪让开路,看着他沐浴在灯下清辉中,很自然地便抬步往人声的方向走了。  秋风起,食腊味,俊仪今晚上做了腊味双拼煲仔饭,切了半份明炉烧鹅,配清炒芥兰、水东芥、糖渍普罗旺斯西红柿,炖了洪湖莲藕汤,又煨了秋月梨的甜品。一桌子满满当当,一旁的陶瓷高脚水果盆里,火晶柿子透着火亮的橙。  商邵过来时,正看到应隐侧身对着他,与缇文在圆桌边相对而坐。  她穿着裙子,身上披一件羊毛开衫,两只手肘支起在桌边,正一边剥着柿子皮,一边问:“谁吃饭的时候过来?”  缇文答道:“快递?”  黑色软皮鞋跟轻轻停在了青石路旁。  缇文先抬眸,差点又一口水呛出来,但她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多,已经养出经验,赶紧抿唇忍住了,眼珠子却瞪得老大。  应隐见了缇文的窘相,下意识地转过脸去,就这么不设防望向灯底下。  她的唇边带着些微笑意,但明显能让人感觉到,她的情绪不高,眉眼间恹恹而心不在焉。  一阵杯碟瓷器的磕碰声。  看见商邵,应隐噌地一下,慌乱站了起来:“商……”  她张了张唇,吞咽了一下,才恢复镇定地念出:“商先生。”  “打扰你吃饭了?”商邵口吻淡然地问,一点关切,半分致歉。  他根本就是明知故犯。  应隐赶紧摇头,勾起唇:“没有。”  他不是应该在和相亲对象吃饭么,来这里做什么?  商邵似看穿她心中所想,语气轻描淡写:“顺路经过,刚好来拿签名。”  “啊,对……”应隐恍然大悟,转身要往楼上去:“我去给你拿。”  “不急。”  应隐便回过身来,站住没走。她的开衫太大了,衬得她清瘦。修长的双臂,一手横在腰间,另一手搭于其上,大拇指下意识用力地抵着揿着里头裙子的领口。  商邵意识到自己还是让她紧张了,甚至可以说是受到了惊吓。  他改变了主意:“我跟你去,拿了就走。”  应隐点点头:“在二楼书房里。”  两人抬步往门廊底下走去,听到身后俊仪问康叔:“你们吃饭了吗?”  康叔如实说道:“还没有。”  俊仪理所当然:“那要不要留下来吃饭?我做得太多,吃不完要倒掉。”  康叔忍俊不禁,继而抬起眸,看了眼正走进玄关的那道背影。  他分明听到了,却不作答,意思是由他张口。  还好他老人家脸皮厚,有得倚老卖老,欣然从命道:“那就打扰了。”  应隐没想到康叔会做主留下,但这时候总不能赶人走。心里鼓擂似的跳,十分勉强地寒暄:“都是粗茶淡饭,要请商先生将就了。”  商邵回她道:“无妨,是我打扰。”  两人之间似有一根皮筋,隔着距离通着电话时,这根皮筋很松,两人距离很近,面对面了,这根皮筋反而很紧,双方彬彬有礼的,距离倏忽间又远了。  上了楼,应隐捻亮一盏黄铜落地灯,“有些乱。”  空气中有淡淡的书卷气,暗绿色的美式雪茄椅旁,几案上养着一捧雪山玫瑰,花香浓郁。  商邵跟着她走近书桌,桌面上摊着许多写真,都是她下午挑剩下的,有几张十分露骨。  一直以来的冷淡疏离在这时候七零八落,应隐一个激灵,两只纤细的手在桌上一按:“这些是挑剩下的,很过时了……”  商邵轻轻抽出一张。画面里,她穿着白色泳衣,一手拢着湿发,一手停在曲线起伏的胸口,红唇微张,正抬起眼眸直视镜头。  很大胆,跟他见过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应隐头皮一紧,唰地一下将相片从他手中抽走,刚要解释两句,便见商邵眉头皱了一下,垂眼看了下指腹。  相片纸太锋利,她又抽的那么猝不及防,因此割破了他的皮肤。  “你受伤了?”应隐顾不上心底芥蒂,立刻牵住他那只手,认真去看那一线浅浅的伤口。  果然有一丝鲜血沁出。  那点疼只是一瞬间的,用不到“受伤”这样严阵以待的字眼。商邵安抚她:“没什么,别紧张。”  她的发香,像秋日山中成熟起来的野果。因为挨得很紧,很清晰地占满了他的呼吸。  应隐没听见男人咽动,不知他的喉结滚了滚。  “真的对不起,”她抬起脸,眼中十分自责:“我只是不想你看到……那个照片。”  尾音是越讲越低,“照片”两字几乎听不清。  “为什么?”商邵不动声色  “因为……因为非礼勿视。”  商邵抬起眼神,觉得她用词新鲜。  “所以是,杂志的读者可以看,我不可以看。”  应隐:“……”  商邵没再逗她,将手抽了出来,平淡提醒她:“签名,应小姐。”  应隐翻出那张给雯郡小朋友的,上面十分煞风景地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墨已经干了,应隐把它装进信封,双手递给商邵:“祝你的小朋友考试第一名。”  商邵勾了勾唇,两指夹着扬了一下:“多谢。”  ·  下了楼,碗筷已经添置好,都在等他们。  应隐开了一坛从应帆那儿带回来的甜酒,亲自给康叔和商邵斟上:“这是我妈妈自己酿的,稍微有点甜,但很清爽,不会上头。”  不知道是不饿,还是吃不惯,商邵筷子动得很少,倒的一杯酒倒是喝了。康叔要开车,滴酒不沾,俊仪便去泡了普洱茶,五个人茶酒自在,在秋风月下闲聊。  俊仪开启话题完全不懂迂回的,张口便问:“商先生,下午的相亲你还满意吗?”  应隐神色自若,微笑地看向商邵,等他的回答。  商邵脸上看不出破绽,语气平淡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去相亲?”  庄缇文顺水推舟跳出来请罪:“是我的错,商先生您相亲的那个对象,以前因为活动接待过,她拍了照片。”  说完,邀功似的偷偷跟商邵比了个“ok”,小表情乱飞。  商邵点点头,勾了下唇:“相亲这种事,是双方选择,我一个人中意没有用。”  “她中意你。”缇文说,“她在朋友圈让大家给她打气。”  俊仪捧哏似的:“那就是两厢情愿。”  应隐耸了下肩,两边唇角扬起老高,歪过脸笑道:“恭喜商先生。”  商邵放下茶盏,眼睫也跟着垂,默了一息,才说:“恭喜早了,她太小,跟我不太合适。”  缇文还以为自己敏感,但她确实莫名感到了一股低气压。如此冰冷深沉,在座的只有一个人能散发出这种气场。  康叔就坐在她身边,在桌子底下轻踢她一下。缇文立刻坐端正,脑筋转半天:“啊那个……”她一边看着康叔的脸色,一边磕磕绊绊、半猜半推敲:“商先生也要……相亲吗?……是单身太久……还是……被……家里逼的?”  康叔喝茶,对缇文比了个大拇指。  缇文微笑眨眼,心想,妈的。  两人微表情暗流涌动,被商邵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立刻偃旗息鼓。  他继而才冷淡地回:“是被家里逼的。”  应隐喝着洪湖莲藕汤,头也未抬,瓷勺碰着白玉碗壁叮当作响。  ·  一顿饭吃得不能说不愉快,但散席时,每个人莫名都感觉很累,只有俊仪说:“好撑。”  没有吃完饭就告辞的道理,也没有吃完饭就赶客的道理,于是便又上楼喝茶。  缇文已经在一晚上的魔幻中修复好了自己的心眼,找藉口把俊仪和康叔都带到影音室看电影。  除了俊仪,剩下每个人都知道商邵不怎么看电影。俊仪邀请:“商先生不一起吗?”  康叔主动解释:“他很少看电影,不用管他。”  总不好真的剩他一个人在外面,应隐只好说:“我陪商先生,你们看。”  缇文一边走,一边激烈地用眼神跟康叔交换意见。她不懂!虽然完全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但她根本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  康叔风度翩翩地摊了摊手,意思是别问我。  影音室是装修时重金打造的,隔音效果很好,门一关上,像是阻隔成了两个世界。  两人站在客厅,穿堂风涌过,四下里寂静得能听见鸟叫声。  应隐拢了拢开衫,请商邵进书房休息:“我给你重新泡一壶茶,生普怎么样?”  商邵点点头,应隐去一楼煮山泉水,找那饼天价老班章。等水开的功夫,她倚着吧台,恳请水煮得慢一点。  她实在不知道他今晚到访的目的和意义,只知道五天未见,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气息都让她觉得危险。  白色的水蒸气从壶口蒸腾而出,弥漫在小小的水吧。宋时璋带她见的那个情妇,那张美丽又清澈的脸,再次浮现在了应隐眼前。  虽然出卖了□□和其他一些珍贵品质,但不必为物质困扰的她,眼神却胜过太多女人,看上去清澈见底,不掺杂质,好像从未被生活伤害过。  可应帆分明有着不输她的美丽。  可应帆的眼底那么晦杂、世俗,会算计,会谄媚,会刻薄,会向往,会嫉妒。她脸上的每道皱纹,都诉说过往贫瘠的风霜。  应隐笑了笑,不知道是觉得世事幽默,还是觉得事实讽刺。  水煮开了许久,她接到了麦安言的电话。麦安言试图说服她接一部戏带一带阮曳,应隐不拍电视剧,原本可以一口回绝的,但她故意露出迟疑,引麦安言口干舌燥地说服她,无论如何也要拦住她挂电话。  最终是聊了二十分钟之久。  也许商邵觉得无聊,已经勉强去看电影,也许他下楼来找过她,看到她打电话,便没有打扰。  但应隐没想到,商邵是睡着了。  花香幽暗,黄铜落地灯的光只捻到了最昏最柔的一档。  他就坐在那张暗绿色的雪茄椅上,整个人陷进宽大座椅中,一手垂搭着扶手,另一手肘立着,支着太阳穴。  应隐将茶壶轻轻放在门口厚实的地毯上,不自觉地放轻脚步。  靠近时,她听到了他悠长平稳的呼吸,眼眸自然阖着,眉心是微蹙的,像是带着什么烦心事入睡。眼底下有淡淡暗青色,可见最近休息不好。  灯影下,他的脸半明半暗,浓影昏芒勾勒出剪影。  风时而涌入,应隐抓起一张毯子,轻轻地展开,想要为他披上。  她没想到男人睡着后也这么警惕,几乎是毯子落在他腿上的一瞬间,她就被商邵扣住了胳膊。  很疼,是他警醒后一瞬间下意识的反应,捏得应隐骨头都疼。她失去平衡,一膝跪到了他腿间,手也半撑着他胸口,才堪堪没跌进他怀里。  “是你。”商邵醒了过来,眼神却仍是沉沉的,自上而下垂视应隐。  半晌,他低沉而沙哑地开口:“想干什么?”  应隐一手被他扣住,姿势怪异,她只能尽力僵直着腰:“这里有风,我怕你冷,给你拿一张毯子。”  什么毯子,那张淡淡姜色的羊绒毯,早就从两人身体间无息滑落。  商邵双眼微眯,冷淡地注视她,但眼底却浓得化不开。  “怎么去了这么久?”  “接了一通电话。”应隐镇定地回望他,与他对视。  这里的灯,是否太柔了一些。她后悔。  她怎么敢跟他对视?他是君王是领主是巡视领地的野兽,她是什么?她只是一只看不清自己,进退两难,惶惶然又可怜的鹿。  她越是看他,心跳就越是激烈,被他扣着的那只手,指尖轻微地颤起抖。  他的大拇指那么霸道地抵着她的腕心压着她青色的脉跳,像叩响了她心脏的门铃。  一阵过电似的麻从应隐的腕心蹿起,她挣脱,不算激烈:“商先生,我的手……”  商邵仍是语速沉缓,脸上毫无情绪,眸底却像暴风雪的暗色天气。  “你的手,怎么?”他问,脸却更俯近她,鼻尖几乎挨着鼻尖。  应隐心里颤得紊乱,“我的手……”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与之相对的,克制着屏着的喘息声却越来越清晰。  商邵几乎就要吻上她,气息间盈满了她的香味,但他最终却卸了力道。  应隐纤细的手从他宽厚的掌心间滑落,一直僵硬直着的腰也软了起来。她扶着他肩,动作缓慢地从他怀里起身,因为一直垂着眼,她的眼睫被灯影拉长,如同蝴蝶翕动。  那阵暖的香从商邵怀里渐远。  在他的怀彻底冷却之前,他眼神一冷,骤然改变主意,一手扣住应隐的后腰,将她整个按进了自己怀里。  应隐猝不及防,闷哼一声,皱着眉抬起脸时,落进他被浓云覆盖的眼中。  他要她。  他还是要她。  应隐听见心底的声音,一声咚,像套圈游戏,稳稳当当套好了结局。  下一秒,商邵垂下脸,近乎凶狠地吻住了她。  应隐顺从地闭上眼,纤软的腰肢被他两手紧紧圈住,她被吻得几乎折腰,月白色的真丝长裙凌乱堆在腿间,露出她光洁的小腿。  她是半跪着的,一只脚上的穆勒鞋已不见踪影,另一只被她脚趾勾着,上头的蜜蜂刺绣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终究啪嗒的一声,落了。  门外传来俊仪的声音,应隐蓦然惊醒。她醒了后,便知道商邵是跟她同时清醒的。  他眼神清明,声音却暗哑:“去把门关了。”  像是命令。  应隐真的去了,关上门,开衫半边滑落,连带着她里头裙子的吊带。她薄薄脊背贴着冰冷的木门,目光毫无折衷,笔直地望着商邵,喀的一声,将门反锁了。  商邵深深地呼吸,闭了闭眼,忍过莫名的、逼得他心脏发紧的欲望,从沙发上起身。  应隐就站在书架旁等他,一动也未动。  商邵靠近她,近在咫尺,鼻息交闻。他却没再吻她,而是伸出一手,将她的开衫拉过肩膀,轻轻拢好:“对不起,”他的音色被烧得沙哑:“是我失控。”  应隐垂下眼:“没关系,商先生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要什么报答都是应该的。”  商邵僵了一下:“什么报答?”  应隐心里难受,却还是抬起脸,勾了勾唇:“你帮我把戒指还给宋时璋,跟他说应隐这个人你要了,他不敢得罪你,所以已经正式放过我。商先生,我一直知道的,你应有尽有,我能报答给你的不多,难得你中意我……”  她忽然哽咽,但掩藏得很好,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微笑着继续说:“是我的荣幸。”  刚才还在血液里躁动的欲念和情愫,都在这一瞬间通通都消失了干净。  商邵沉着脸,静了许久,“应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应隐点点头,暗的室内,她的脸很白:“只是我当不了你的情人,放过我,就算看在柯老师和商陆的面子上。”  她为自保,连柯屿和商陆的人情都搬了出来。这原本是他们之间的心照不宣,是她墙角的野春,是他青翠欲滴的雨。  门外俊仪去而复返,叫着她的名字。应隐忽然出声,声音发紧:“俊仪!去楼下帮商先生找一下签名,签名丢了!”  俊仪“哦”了一声,听话地转身下楼。  因为背着光的缘故,应隐看不清商邵的脸,只听到他冷冷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嘲她。  “应小姐,你要报答我,其实很简单,并不需要卖身。”  应隐轻而疑惑地“嗯”一声:“你讲。”  “我想请你跟我交往一年。”  “我说了,我不当情妇,商少爷,你看轻人了。”  商邵放开她,轻描淡写:“你是说,一次可以,次次不行。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轻重之分吗?”他冷冷地逼视应隐:“就好像我在你心里,跟宋时璋,不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本质同源?”  应隐眉头一蹙,心被刺痛:“商少爷以为自己好到哪里去呢,送我戒指,我倒是咬咬牙也能还得起,但你明知道,你的这份人情我还不了,也还不清。你帮我前,有问过我的意思吗?先斩后奏,赌我是一个知好歹的女人,云淡风轻地等我投怀送抱,好保留你商少爷高风亮节清风明月的名声,是吗?”  “应隐,你的意思是,”商邵面无表情,却字字让人喘不过气:“你这么久以来,对我的一切反应,都只是因为你知好歹,识时务。”  应隐沉默地咬着牙,扭过脸去,下颌线透着清晰的倔强和倨傲。  商邵点点头。  这些话,让他很似曾相识。有人图他的钱,有人畏他的势,都一样。  他一字一句:“难为你这么懂事。”  懂事两字的音落得极重,像钉子被锤进应隐柔软的心里。  “商先生过奖了。”她微仰下巴,唇角微笑很用力。  商邵沉沉笑了一声:“很好,我刚好需要一个女人帮我敷衍逼婚,应小姐,你我知根知底,又有柯老师当中做担保,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应隐僵了一下:“你考察我?”  “那跟情妇没有区别。”  “我不会碰你,”商邵垂眸,那样子高高在上,好像看不上她:“你什么都不用做。”  “我不信。”应隐吞咽了一下,转过脸,眼眶泛红:“那你刚刚干的是什么?”  商邵:“……”  “你没有信用。”  “一亿。”商邵一手解着衬衣领扣,另一只手插着腰,浑身烦躁地在屋内转了几步,添道:“税后!你自己考虑。”  应隐又“嗯?”了一声,“那不睡呢?”  商邵不耐的脚步停顿住:“什么?”  “睡后一亿,那不睡呢?”应隐蓦然懂了:“不睡,就是我在报答你宋时璋的恩情,睡了,就再加我一亿。”  她哼一声,勾起讽笑:“不错,商少爷真是出手阔绰。那么睡几次?是不管几次都一亿,还是一次一亿?那我恐怕很乐意把你睡破产,商先生身体吃得消吗?”  商邵:“……”  这个女人,在说什么东西?  “等一下。”他微抬手,像谈判桌上叫停对方,接着半低着头捋了会儿,再抬起脸时满眼不敢置信:“应小姐,是tax,不是sex。”  应隐还有一堆专门针对男人的话来问候他回敬他,直到听到一个“tax”,她攻击的势头硬生生被刹停,继而倒吸一口冷气,猛地转过身去,额头抵着书架。  商邵听到她很轻很轻的、很无地自容的一声:“我靠……”  她想把自己埋起来!「67C23A4FE7D91D23」『网络资源请于24小时内删除特此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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