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看看伍文定,心道:“按照现在地风气,见了这种事也难怪这大胡子恼火,可是宋小爱要人才有人才,要身材有身材,身份地位配伍汉超可是只强不差,老伍反对他们的根本原因到底是什么呢,找到了病根儿那就好办了。现在他正在火头上,只怕无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此事不妨先压压,回头等他气消了,我再找他好好谈谈,怎么也得促成了这天造地设的一对才是。”杨凌想到这儿,瞧见安大人正站在门口向里边张望,便起身笑道:“伍大人无需生气,家务事嘛,暂且搁下,回头本侯再和大人好好谈谈。”他见伍文定张嘴欲言,便压低嗓音道:“方才令公子被追的跳上房去,被后苑侍卫误以为刺客,已经惊扰了蜀王爷,蜀王病体沉重,受这一吓十分震怒。汉超虽是我的侍卫,如果蜀王一定要严办他,我也不便阻拦,此刻万万不要再生事端,我去向蜀王告罪。”伍文定一听这话也吓了一跳,他伍家可就这么一根独苗儿,别看他挥着刀喊地比谁都凶,儿子要是真的不躲,不要说刀锋,就是刀背他也不舍得砍下去。如果激怒了蜀王,轻则罢官、重则入狱,那是闹着玩的吗?安抚下了伍文定,杨凌对他们使个眼色,步出大堂,对安大人道:“呵呵,原来只是虚惊一场,成都同知伍大人在教训儿子而已,走走,快去回复王爷,免得令王爷牵挂。”安文涛听说是自已地部下先惹出事来,不由狠狠地瞪了伍文定一眼,要不是杨凌站在檐下一副等他同行的模样,他就要冲进去训斥一番了。眼见众人离开,伍文定横了宋小爱一眼,又看看儿子,怒哼一声,拂袖而去。伍汉超“嗳”了一声。又讪讪地缩回手来,对宋小爱尴尬地笑道:“小爱,我爹就这脾气,风是风,雨是雨,可是过去了就过去了。从不记仇地,回头我再劝劝他老人家。我爹最听我娘的话,等回家时,我让我娘……”宋小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噶蹦脆地道:“我知道,你爹最听你娘的话,你最听你爹的话,哼!”宋小爱也就是今天为了伍汉超,放在以前哪受过旁人的气,说完她一转身。也气鼓鼓地走了。伍汉超怔怔半晌,长长叹了口气,他退了两步,坐在杨凌刚刚坐过地椅子上,想了想。一拍大腿,又是一声长叹:“做人……难呐!”******蜀王听了杨凌和安文涛地回复,皱眉道:“这个伍文定,听说为官清廉、不畏强权,但是性格暴烈。是个强项令般的人物,昔年和徐国公就曾在公堂上吵的不可开交,看来还真是不假。不过此人也太沉不住气了。要教训儿子,不会回家去说,当着成都府文武官员,闹出这般大笑话来。”杨凌陪笑道:“说起来是本侯属下的不是,父亲打儿子,让他打两巴掌也就是了,仗着轻功出色,在房顶上跳来跳去,这才引起侍卫们误会。惊扰王爷。是本侯之过,请王爷恕罪。”蜀王摆摆手道:“不关你的事,呵呵,你放心,孤王还不会对这样的事大动干戈的,只是本王寄住青羊宫,已经给观里造成诸多不便,再有人闹事,可就有些过意不去了。槿儿,回头备份礼物,向观主致歉。”朱让槿忙恭应了一声。杨凌目光异彩一闪:“不知这蜀王是否真的有反意,如果是我猜测有误,那么这蜀王虽然囿于时代,观念陈腐,但是品德上倒不失为一个仁厚爱民、饬守礼法的好藩王。”经过这一番搅和,两人之间方才言语激起地冲突无形间也化解了。杨凌欠身笑道:“方才王爷所虑,其实也是朝中一些稳慎的大臣们的看法。但是本侯以为,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旧制旧法不可行,则应适时、适事、适地、适人而变,诸事因时而定,因人而定,因事而定。因此本侯曾向皇上建议,这些政策只是定地、定地,先试行看其效果。凡事总要容人去尝试嘛,就象本侯引进的西洋庄稼,那种子未曾撒下时,也曾有人质疑、反对,到底管不管用,等秋后有了收成就知道了。没有把握之前,本侯也是只找了几个地方试种,岂敢冒失拿来,便举国齐种,拿兆亿百姓的生命开玩笑?如今这政策王爷质疑没有关系,王爷和本侯行径殊途而目地同归嘛,到底合不合适,管不管用,咱们让事实说话。看一年不成咱就看三年,三年不成咱就看十年,如果在一些地区对税赋、吏治、军事、民政、通商进行改革,不但没有造成民风奢糜、人心离散、道德败坏,反而使得吏治清明、百姓安乐、富国强兵,那么……”“好!本王今日当着巴蜀文武官员的面与你誓约:如果你的政略与国与民并无好处,就请威武侯尽早收手,弥补过失。若是本王目光短浅,见识不明,你的政略确实利国利国,本王便如今日派遣管家赴陕西购新粮种一样,必在诸藩王之中第一个拥戴支持!”杨凌欣然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侯与王爷一言为定。”蜀王点点头,仰躺回榻上道:“今日与威武侯相见,算是这些日子说话最多的一天了,呵呵,实在有些乏了。威武侯来探望本王,本王抱病在身,不能起迎款待,实在有些失礼了,就让我儿让槿代父接迎,陪候爷饮上几杯水酒,以示谢意如何?”杨凌笑道:“固所愿,不敢请耳。本侯早听说王爷教子有方,王子博学多才,儒雅大方,是蜀中之俊才,今日有幸结识,亦是一桩幸事”,说着他与朱让槿相视而笑。杨凌刚刚起身,正欲向蜀王道别,外边骚动又起,有人大呼,抓刺客,随后那队甲士急急忙忙又冲了进来。蜀王这回是真地怒了,他也不要人扶,呼地一下坐了起来,捶榻大呼道:“混帐!就算他是强项令再生,本王今日也要砍了他的脑袋,三番五次,如此不识大体,枉读了圣贤书,真是岂有此理!岂在此理!”朱让槿慌忙扶住他道:“父王息怒,父王息怒,身体要紧!”蜀王一把推开他,指着门口喝道:“去,把那个混帐伍文定给孤王抓起来,严办,一定要严办!”杨凌也有些恼了,他拧着眉毛看向门口,只见方才那队甲士队长急匆匆走入,单膝点地,抱拳施礼道:“王爷,方才前殿有人闹事,卑职放心不下,加强了巡逻,不料士卒以枪矛刺检树丛时,里边跃出一个青衣蒙面人。此人武艺甚高,以一柄短刃刺死刺伤了三名侍卫,夺路逃了,卑职正派人追索。”蜀王一愕:“真的有刺客?”本来懒洋洋地李森也忽地神情一紧:“刺客为谁而来?蜀王在此养病已有数月,从不见刺客来袭,今日防卫更严,刺客反而来了,莫非是……?”杨凌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已飞快地明了的对方心中的疑惑:“如果刺客由外面来,为钦差而来,莫非蜀王无辜,另有人欲对朝廷不轨?但是……焉知这不是蜀王剖白自已的疑兵之计?”青羊宫内内外外警跸森严,到处都是搜索巡逻的官兵,布政使安大人也急急赶出去,安徘巡检衙门对全城青楼、酒肆、茶馆饭庄进行检查,蜀王余怒未息,恨声道:“这清净地也清净不得了,到底是什么人胆大包天如此藐视国法?”外边腾腾腾冲进一名侍卫,满脸是汗,急急禀道:“启禀王爷……”蜀王精神一振,打断他的话道:“刺客抓住了?”杨凌冷眼旁观,见他惊喜急切的神色不似作伪,心中更是疑惑,就听那侍卫吃吃地道:“王爷,什……什么刺客?卑职是从叙州星夜赶来的,世子单身入凌宵城安抚都掌蛮,不料他们背信弃义、扣押了世子,要朝廷将汉人全部迁出他们的地方,请王爷快快发兵去救世子吧。”“什么?”蜀王大骇,他腾地一下跳下地来,只觉天旋地转,喉头发甜,面色青了又红,张开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就嗵地一下倒回榻上,晕过去了。卷八蜀中劫第298章反客为主蜀王听说世子被蛮人扣为人质,惊怒之下晕劂过去,清心阁内顿时大乱。杨凌和朱让槿离的最近,连忙一起扑过去一左一右扶住了蜀王。朱让槿把父亲抱在怀里,急的额上青筋都起来了,原来飘逸优雅的风度全然不见了,嘶声急喊道:“快唤太医,快些,快些!”杨凌其实却是别有用心,因为心中疑虑未去,他还担心这又是蜀王玩的把戏,可是伸手一扶,右手握紧了他的手腕,虽只片刻功夫,杨凌便已释疑放心。肌肤冰凉,脉膊几乎感觉不到,蜀王是真的晕厥了,否则晕能装假,这脉搏和体温可装不了假,除非他竟是传说中的什么绝世武林高手。而据杨凌所知,就是以伍汉超正宗的内家功夫,也达不到控制体温和使心跳几遏于与的境界。李森摸了摸鼻子,神情怪异地悄悄打量了杨凌一眼,心道:“百姓传言杨大人是天杀星、扫把星下凡,看来还真是不假,走到哪儿杀伐带到哪儿,他想对付的人一定会倒大霉,我这次算是站对队伍了”。太医来了又是掐人中,又是施针灌药,好一番折腾,蜀王才悠悠醒来,他一醒来便焦急地道:“快,马上送孤去叙州,孤要亲自与都掌蛮人谈判。”朱让槿和安文涛等人连声劝阻。蜀王现在地模样,哪还能长途跋涉,若要是舟车劳顿地把他送去叙州,只怕世子还没救出来,蜀王先要归天了。蜀王连连摇头,急不可耐地道:“不行。非孤王亲去,不能取信于都掌蛮,则世子危矣,快!马上去备车轿。”杨凌静静地听到这里,开口说道:“王爷,都掌蛮既然挟世子为人质,谋求汉人汉官退出他们的领地,必然以为奇货可居,世子虽在蛮人手中,当不至有人身危险。王爷病体堪忧。怎能长途跋涉,莫如派出使者,先与都掌蛮虚与委蛇,稳住他们,再徐图后计。”蜀王经过这片刻的功夫。气色又差了许多,他苦笑一声道:“都掌蛮向来凶残,而且从不将朝廷放在眼里,他们要么不动手,今日既已擒了世子。便是已毫无顾忌,只恐……只恐孤王现在赶去,也已迟了。”蜀王说到这里。一阵剧咳,又晕了过去。王府太医急道:“王爷身体虚弱,再受不得惊扰,在下先以药石稳住王爷病情,可是王爷要是再次惊怒晕厥,便性命堪忧了。”朱让槿倒抽一口冷气,一把扯住他道:“王太医,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父王性命。千万千万,你一定要想个办法。”王太医面有难色地道:“这……除非暂时不让王爷醒来,在下或可稳住王爷病情,否则……便是华陀在世,怕也毫无办法。”朱让槿一愣愕然放开了手,迟疑着望向杨凌和安文涛等人。蜀王是蜀地之主,如今又是世子陷落于都掌蛮之手,不让王爷醒来议事,那怎么成?万一世子因此送命,谁担当得起这份责任?朱让槿虽是蜀王次子,但是他是庶子身份,如果世子不在人世,他便是世子的唯一人选,可以说世子如果死了,对他最为有利,所以此时朱让槿避嫌都来不及,又怎敢胡乱答应下来。可不答应,蜀王又怎么办?面对朱让槿旁惶无助的眼神,安文涛、陆政等蜀地高级官僚都一个个闪避开来,世子送命他们固然担不起责任,可要是因此累死了蜀王,他们同样担当不起。最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杨凌身上。这些人中,他地地位最高,几乎已可与蜀王分庭抗礼,而且身分超然,蜀地官员和蜀王家族的各利益团体和他全无关系,也只有他出面,无论如何决策,才不会让人暗自非议。杨凌此来四川,本是殚精竭虑,想着怎么查出蜀王把柄,同时又要防备自已被他暗算,想不到如今风云突变,倒要他来为蜀王打算了。杨凌犹豫片刻,说道:“可否将王爷再救醒过来,本侯还有一番话要问他,若是王爷再情绪激动难以自制,请太医立即让王爷晕迷过去。”众人知道这是钦差大人准备接手蜀地之事了,所以需要先得到蜀王的授权和了解他的基本底限,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他和那位太医。那位太医脸色发白,此时的情形不亚于要救醒一位君王,用药石吊命,催他说出继承者来时的紧张,他抿了抿嘴唇,然后点了点头。蜀王被救醒了,他刚刚睁开眼睛,便见杨凌俯身过来,神情严肃地道:“王爷,本侯奉钦命巡视天下,遇有各地紧急要事,有权代天子处置。王爷病体已无法操劳,想必王爷也心中有数,本候现在有三件要事,需要请王爷示下,请王爷当着蜀地大小官员的面,给本侯一个明确的答复。”蜀王眼神黯淡,呼吸急促,默然片刻才费力地点了点头,哑声道:“你说。”杨凌道:“王爷现在不能主持大局,一旦蛮族暴动,事态非同小可,本候意欲替王爷分忧,承担这一责任,王爷可允许么?”蜀王的目光从周围众人脸上一一望去,安文涛和陆政是他的左膀右臂,但是二人一个管民政、一个管律法,此次营救世子,十九要动刀兵,那就要用到李森了。而且这两人权力再大、威望再高。终归代表不了蜀王府。至于那些郡王兄弟,想起诸郡王间错综复杂地利益关系,蜀王立即把他们抛到了脑后。次子让槿现在是自已唯一的血脉亲人,这孩子淡泊名利,倒不会垂涎王爷之位,可他毕竟是庶出。难以服众。加上年纪尚幼,平素只见他吟诗作画、歌赋自娱,于政务怕是一窍不通,当然,自已也从来没交办过政务给他。唉!蜀王微微叹了口气:皇家为了避免兄弟阋墙,除太子外,所有皇子一俟长成便分封各地,非奉诏不许返回京城。诸藩王又何尝不是,结果到头来想找个信得过的至亲之人帮助都办不到。他黯然点了点头。杨凌又道:“本官会竭尽全力救得世子安全,但都掌蛮要求王爷迁汉官汉人出叙州。以此作为释放世子的条件,王爷以为如何?”“孤王明白……”,蜀王语气微弱地说着,急促地吸了几口大气,再接下去道:“孤王明白你的意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可……不可以退出叙州为交换条件……,此例一开,各部土司循此要求,巴蜀再无一天……宁日了。其他地条件尽可……尽可答应。便倾我……倾我蜀王府所有,也没……关系……”“是,然尽人力而听天命。若事不可为,还望王爷见谅!”蜀王地身子一震,眸子蓦地睁大,凝视杨凌半晌,杨凌坦然以对,蜀王终于闭上双眼,痛苦地点了点头。杨凌舒了口气,说道:“第三,无论能否救出世子。都掌蛮扣押世子、判乱朝廷,此事总要有个解决办法,如何善后,请王爷示下。”蜀王低声道:“诸族杂居,易起争端。昔年太祖皇帝分封天下,各地藩王皆……秣马厉兵,以镇守一方,唯我先祖以礼教守西陲,感恩教化,得一方平安,蜀人安乐,日益殷富,莫不承惠于此。非……非万不得已,请勿动刀兵!切……切记!”杨凌点点头,朗声道:“兵者凶器,时有反噬,所以最忌掣肘牵制,犹豫不决。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故此叙州事了之前,青羊宫便是净土一方,任何人不得打扰!”他立起身来,昂然说道:“杨凌受蜀王殿下委托,自此刻起,主巴蜀事,青羊宫内,不得再传任何杂事妨扰殿下清修,违者,本侯请天子剑斩之!”他这一句话,除非蜀王病愈,否则在叙州事了之前,青羊宫内,任何人员都要禁止入内,再向蜀王传报任何消息了。但他打的是为蜀王性命着想,而且处理军事,最忌后方有人不断下达指令,干扰前方将领的理由,可谓冠冕堂皇,众官员虽有人不满他鸠占鹊巢,大权独揽,却也不敢非议。杨凌如此决断,其实也是因为发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趁你病,要你命”,想要名正言顺地独揽巴蜀大权,再也没有比这更好地机会了。他回头就调亲兵守住青羊宫,让蜀王与世隔绝,这一来立刻就化被动为主动,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已的人身危险减至了最低,蜀王要是被他查出谋反的证据,那简直就是束手就擒了。不过,看这情形,对于蜀王谋反,杨凌越来越持怀疑态度,肯把刀柄交到他手里,虽是因为乍出意外,但是心中有鬼地人还是很难做得到的。除非这朱宾翰有岳不群那样深的城府,但他若有那样地心机和城府,世子赴叙州时,只怕他早已密授机宜,又怎么会出现世子被掳的事来,以致闹的如此被动?蜀王听了杨凌的话只是苦笑一声,默语不语。杨凌长长一揖道:“请王爷安心静养,诸事有我。”说罢,杨凌倒退三步,拱了拱手,扬长而去。李森剔了剔指甲。施了一礼:“请王爷安歇”,也随后退了出去,片刻功夫,众官员一一告辞离去,只剩下朱让槿扶着乃父,留在空荡荡地大殿上。蜀王望着门口缓缓说道:“孤王刚刚答应放权。杨凌就能当机立断,抓住这个稍纵即逝地机会,不避嫌疑,将全部大权揽在手中,这是个人物。或许叙州之难,此人真地是最好的解决人选。”朱让槿也满脸欣赏的神色道:“蜀地部族众多,朝廷虽有怀恩抚远之意,但百余年来这些部族始终不得教化,不肯融合,有的土司担心汉人不断入住其地。削弱他们地权威,有的则心存割据野心,俨然国中之国,以致烽烟不断,常起摩擦。从杨大人剿抚东海倭寇和群盗可以看出。杨凌最擅恩威并抚、软硬兼硬,能拉的拉,不能拉地打,都掌蛮向来嚣张,十有八九杨大人是要动兵了。以强势打压,震慑蜀地各族,只盼杨大人先救出王兄才好。否则兵戎一起……”蜀王一听,紧张地道:“能不动兵万万不可动兵,这些蛮夷居处险要,十万大军战上十年,也不见得能打败一族,洪武朝时我大明欲对这些蛮族‘改土归流’,设流官,迁汉民,结果连年征战不得结果。这才设立土司,以夷治夷,如今一些部落本来就蠢蠢欲动,在寻衅滋事,岂能改弦更张,惹起事端?”他一连串说了这么多话,气力已经不支,却仍紧紧抓住朱让槿道:“如果真的大动干戈,巴蜀……巴蜀将再无宁日了。我虽放权给他,可没说过蜀王府对此全不干涉,你快去,一定要陪同杨凌赴叙州,见机行事,尽量避免刀兵。”朱让槿忧心忡忡地道:“父王病势如此沉重,儿怎能不陪在身边?这……”“混帐!你又不是郎中,留在这儿又如何?去把王妃和湘儿接来,由她们陪在为父身边就是了。”“是是”,朱让槿见父亲大怒,不敢再说,只得唯唯称是。“我反对大人亲赴叙州!”刚刚听杨凌坦承了四川之行的真正目的伍汉超担忧地道:“大人来四川有更重要的目的,那么如果我是蜀王,而且确有反意,但是方方面面还都没有准备好,就在此时知道了大人来四川的真正目地,心中惊慌之下,以退为进,交出兵权,借都掌蛮之手杀了大人,或者以此表白自已心怀坦荡,没有私心想来也不无可能。而且这样一来,大人一心扑在平剿叛乱的事上,也就没有时间去查蜀王谋反了,你又不能在四川长期驻扎下去,把您拖到离开……我看蜀王十有八九打地就是这个主意。”“哦?呵呵,看来本官把事情告诉你们也不无好处,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汉超的想法很不错,看来你和宋将军在江南单独剿匪,长进不小啊,不再是个只知使用武力的武夫了。”杨凌笑吟吟地道。伍汉超不好意思地道:“卑职……可谈不上什么谋略,只是大人常说要从一个人地行为去分析他的心理。卑职想起小时候在家中淘气,曾经上房去玩,踩坏了屋顶的瓦,又恐我爹揍我,就佯作不知。等我爹回了家,我就当着他的面,装作要上房去拿晾晒的干果,然后一脸惊讶象是自已毫不知情地告诉爹房瓦坏了。等我爹上房查看时,我又象才想起来似地告诉他巡检司于大人有急事找他,结果我爹就忘了这碴儿了,事后想起来也只是找人修好了就是了。卑职觉的,如果蜀王心中有鬼,这一系列看似光明磊落的举动,倒颇合这种心理。”杨凌听地有趣。不禁呵呵笑道:“不错,你这一说,我也觉得如果蜀王确有反意,这么做大有故示坦荡,再转移注意地可能。不过本官察言观色之下,蜀王晕厥可不是假的。而且以世子为饵,风险也未免太大了。”宋小爱听他一口一个“我爹”就生气,安文涛离开青羊宫还是狠狠训斥了伍文定一顿,宋小爱见未来的公爹被人家当众训的如此狼狈,心中生了悔意,候杨凌回了钦差行辕,便买了礼物和伍汉超去向他致歉。老伍倒没拎着刀出来再砍人,不过大门紧闭,根本就不答理他们,连夫人出面讲情也不肯松口。惹得邻居们都出来看热闹,宋小爱又气又羞,火气又上来了。她的家乡男婚女嫁虽也要父母出面操办,可是男女恋爱完全自主,哪有这么多干涉?宋小爱觉的是老头子有意刁难。伍汉超又畏父如虎,连带着对他也有了怨意。这时一听伍汉超地话,宋小爱立即唱反调道:“我赞成大人赴叙州。就象大人说的,控制了蜀王,就算真有反意他也成了没牙地老虎。大人的危险就减至最低了。趁着军队调动、指挥作战,让士兵们对李大人形成一种服从的习惯,还可以尽快树立李大人在军中的威望。从而掌握武力。至于危险,大人智计百出,战无不胜,无论是鞑靼、倭寇还是西洋海盗,无不望风披靡,都掌蛮男女老幼全加起来才不过三万多人,何俱之有?蜀王如果真是抱着你说的目的,只怕会弄巧成拙。”柳彪轻咳一声,说道:“诸位。请听我一言,都掌蛮真正能做战的士卒,就算加上汉人流民、山贼强盗和脱逃的军犯,也不过万余人,他们分驻在九丝、凌宵、都都寨塌三座城池中,每城不过三千多人,但是那里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就是小小都掌蛮敢和朝廷作对地原因。”杨凌沉住了气,在桌后缓缓坐了,说道:“青羊宫我已派大棒槌率我的三百亲卫守住了,这家伙一条筋,除非我本人出现,取消命令,否则任何人都难以出入,蜀王那里不必再担心,不管他是心怀坦荡还是故意以示清白,总之这刀把子是攥在了我手里,现在巴蜀是我当家。咱们先考虑一下叙州那边的情况,堂堂藩王世子被人挟作人质,这事总要解决的,李大人,你对都掌蛮可有了解么?”李森颔首道:“卑职到任后,曾调阅军藉档案,对四川各土司部落做过详细了解。据说都掌蛮是汉代时的僰人后裔,他们百十人便为一个村寨,世代住在叙州地区,他们崇拜‘蛙神’,喜欢在悬崖上绘画,死者以悬棺架在峭壁之上。都掌蛮人野性难驯,从来不服教化,即便归降,也时常盗边滋扰,侵略周围县邑,大明立国百余年来,洪武、永乐、正统、景泰各朝都曾对他们用过兵。他们盘踞地凌宵城,是宋朝时为抗击蒙古军依山建筑的城堡,四周皆为绝壁,奇险无比。都掌蛮的老巢九丝城四面峭壁人立,险峻难攀,方圆三十余里仅有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可供出入,官兵步履艰难,都掌蛮却能如履平地,在草丛、荆棘里来回穿梭,人皆莫测其踪。成化年间,朝廷曾派二十万大军,就是在这里遇阻,打了整整四年,无功而返。”杨凌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冷气,他终究是现代人,现代军队,哪有什么天险可以用来倚仗的,飞机大炮、导弹火箭,无论什么地方,漫说四年,四天也能轰成一片焦土了,可是三十里地路途,二十万大军打了四年都取之不下,那该是怎样奇险的路径?李森继续道:“成化元年三月,都掌蛮诸寨起兵掳掠江安等县,朝廷派都督芮成招抚,芮都督宣布都掌蛮各寨寨主皆授官职,享朝廷俸禄,都掌蛮酋长大悦,率近三百位寨主赴宴受降。不料监军御使汪浩大人赶至叙州,认为这些寨主在战场上皆是枭雄,以一当百,应乘机杀之,以绝后患,于是将前来拜谒的酋长、寨塌主二百七十余人尽数杀戮,都掌蛮从此与朝廷结下不解之仇,再不相信朝廷招安之意。同年十月,都掌蛮赴贵州诈降,贵州都指挥丁实还不知道汪御使诱降杀死都掌蛮近三百位首领地事,于是出城迎接,结果伏兵四起,官军五千余人全军覆没,都掌蛮还不解恨,次月又设计诱使汪御使夜行长宁,结果官军夜间在山中迷路,人马坠崖而死都不计其数,都掌蛮未出一兵,而大军自溃。朝廷大怒,再派大军云集叙州,采取逐步蚕食之法,五天之内就焚烧村寨七百余处,将都掌蛮全部逼入深山,双方僵持不下,结果都掌蛮固然苦不堪言,可是朝廷大军也无法支撑得起长期围困所耗钱粮,最后双方心照不宣,不了了之。”杨凌目瞪口呆,坐在那儿半晌,忽地想起在他的时代立国之前,两军交战动辄就是数十万条生命为代价,只要战法得宜,三两日内便势如破竹,杀的对方不溃千里,那是何等雄壮之师?可是就是这样的军队,得天下之初,面对深山老林中几支土匪队伍的存在,却煞费了苦心,大军无法开入,重火力兵器无法运进去,那真是大炮打蚊子,毫无用武之地,还得时时防范他们的偷袭和抢劫,当初是用的什么办法剿灭他们来着?杨凌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步,可是想了半天,脑子里除了“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莫哈莫哈,正晌午说话,谁也没有家”的黑话,就是土匪田大膀左右开弓时神乎其神的王八盒子枪。没办法,看戏看热闹,当时谁注意这个呀。不过在杨凌心中,至少留下了一个正确地印象:打都掌蛮,不同于和鞑靼的大军团作战、也不同于江南水乡的剿倭之战,官府大军再多也难为凭仗。兵家讲以正合、以奇胜,要对付都掌蛮,十有八九得走偏锋、捞偏门了。杨凌想到这里,下令道:“柳彪先赴叙州,尽量搜集一切情报,此战十有八九要大大借助你的人手得来的情报。李大人,请立即回营召集诸将,调集巴蜀各路军队齐赴叙州,不管打不打,总之声势造的越大越好。伍汉超,马上传布政使、按察使、成都知府等文武官员来钦差行辕议事,本钦差要征调粮草辎重。”众人忙肃然起身,一一拱手称是。宋小爱站起身来,眨着大眼睛道:“大人,那我呢?”“你么……”,杨凌微微一笑,说道:“随我到内书房来,本官要单独和你谈谈。”卷八蜀中劫第299章战前喜报青羊宫换了侍卫,后苑内围仍在蜀王侍卫保护之中,但是外围完全是杨凌的亲兵,外不准入、内不准出,否则格杀勿论。他的亲兵共带了五百人,此次又拨来三百,但是如果欲对杨凌不利的人真是蜀王,就算五百亲兵全派来,杨凌也毫不犹豫,因为只要蜀王在他的掌握之中,对于自己的人身安全就是最大的保障。这些京军精锐,仿佛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高矮胖瘦都差不多,随着杨凌参与过多次战场厮杀,那种凛冽的杀气更不是别人模仿的,同那些看着一样威武,但是气质上截然不同的王府侍卫一比,高下立判。这些人马虽少,却给人一种感觉,这是军队,真正的精锐之师,可以以一当十的血腥战士,尽管他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但是无论外围的青羊宫道士,还是内围的王府侍卫,都有意无意的和他们拉开了距离,不敢轻易靠近。刘大棒槌嘴里嚼着根青草,踮着脚尖站在说法台上遥望着远处,喃喃地道:“快出发了吧?奶奶的,这回不能跟着大帅出征,站在这儿当侍卫,可真够憋气的了。”旁边一个侍卫笑道:“百户大人,侯爷不是说了么,您守好了这儿,就是大功一件,回来一准儿记您头功的。”刘大棒槌绿豆眼一瞪,笑骂道:“你懂个屁!你是知不道跟着大帅打仗,过瘾呐,解气呀、好玩啊、痛快哩!你个不开窍的大棒槌。”那人嘻嘻一笑,不再作声了。这时后边传出一个刁蛮娇脆的声音:“你们好大的胆子,都瞎了眼啦?连我都不认识,要不然砍了你们的脑袋!”刘大棒槌回头一看,只见两个侍卫手中寒芒四射,两柄雪亮的朴刀架在一起,正拦住一个翠衣少女,少女后边还跟着两个小丫头,吓的脸都白了。刘大棒槌叼着草根儿,慢悠悠地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儿?”两个侍卫仍然警惕地持刀拦住少女,头也不回地道:“禀百户,这位姑娘想离开青羊宫。”那少女杏眼圆睁,瞪着他道:“你就是他们的头儿?叫你的人给我滚开,本姑娘要出去走走。”刘大棒槌上下一打量,见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娃儿,皮肤粉嫩粉嫩的,仿佛掐一把就出水儿,眼睛圆圆的、眉毛弯弯的,那张红嘟嘟的小嘴儿,贝齿微露,唇角下抿,虽然正在恼火当中,看着仍是十分的可爱。刘大棒槌绿豆眼一眯,嘿嘿地笑了:“出去干嘛?俺们大帅说了,这地方现在归俺说了算,就是一只耗子,也不准蹓进去、跑出来,你这小妮子虽说小巧的跟朵花儿似的,可怎么也比耗子大呀,不行!没有大帅令谕,给俺老实回去蹲着。”小姑娘一听脸都气白了,双手一叉杨柳细腰,远山似的黛眉一挑,尖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本姑娘是谁?”“哟嗬。”刘大棒槌把草梗一吐,双手也叉住了浑圆的肚子,他实在是找不到腰了:“那你知不知道本军爷是谁?”小姑娘气得快爆炸了,指着自己小巧尖挺的鼻尖喝道:“我是蜀王的女儿,四川的郡主,你这个不开眼的大混蛋!”刘大棒槌把绿豆眼一翻,伸出胡罗卜粗细的手指头,点着自己的蒜头鼻子道:“俺是大帅的亲兵,山东大棒槌,你这个不开眼的小妮子!”“你……你……你这个浑人,就是杨凌见到我,也不得如此无礼,蜀王犯了什么法,居然全家做了你们的犯人?”朱湘儿怒吼道。刘大棒槌赶紧一整面容,肃然道:“大帅说了,王爷病重,世子被擒,事态十分严重,稍有风吹草动,蜀境便是狼烟四起,事关重大,为王爷安全计,叙州叛乱平定前,王爷居住之处按照军事管制。郡主还就说对了,俺就是个浑人,只知道认死理儿,您可千万别和俺这浑人一般见识。”朱湘儿被他气的没法,顿了顿蛮足,自找台阶道:“好!你等着,混帐东西,攀上钦差了不起啦?敢如此冒犯我,等杨凌回来了,本郡主要他跪下来舔我的脚趾头!”朱宾瀚治下平静,虽为王爷却时常轻衣简从,与民同乐。他管教儿子甚严,对这个小女儿就不免放纵宠溺了许多,所以朱湘儿也时常偷偷溜到民间玩乐,听到市井间一些粗言粗语,觉得甚是威风,这时顺嘴便说了出来,只是话一出口,自己就觉得不妥,嫩颊一下子胀的通红。刘大棒槌瞧瞧这花骨朵儿般俏丽的小姑娘,“璞哧”一声乐了:“俺只负责王爷安全,大帅要是喜欢舔脚丫子,俺可管不着。”朱湘儿和个浑人有理说不清,想骂人反被人占了便宜,气得她顿顿脚,转身便走。刘大棒槌瞧她逃也似的走远了,嘿嘿一笑,把脸一板,对左右吩咐道:“干得好,给俺看紧了,尤其是这种调皮捣蛋的小耗子!”两边的侍卫忍着笑齐声吼道:“遵命!”※※※※※※※※※※※※※※※※※※※※※※※※※※※※※※蜀王府巍峨壮观,由于蜀地富裕,蜀王府在诸藩王府中规模也最大,几乎占了成都城内五分一的地方,整幢建筑坐北朝南,处处殿阁楼台、金碧辉煌。园林精致优美,小桥流水,鸟语花香,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其中的“菊井秋香”被誉为成都八大景观之一,只是有缘一见的少之又少。这座宏大的宫殿园囿之处,有一道宫城,一条通往金河的御河围绕在四周。御河之外,还有一道砖城,叫重城。宫门外东西两侧各有一座亭子,东亭名为龙吟,西亭称作虎啸。这样一座庞大的建筑,明末张献忠入蜀后曾将它做为大西国的皇城,兵败离开时张献忠不愿这座豪华的王宫落入清人之手,一把火把皇城烧毁殆尽。此时,朱让槿和拓拔嫣然就缓缓行走在宫苑之中。身旁景致优美,鸟声悦耳,秋风送爽,带来阵阵菊花的清香。拓拔嫣然低声道:“去了叙州,万事自己小心,现在世子落在都掌蛮手中,你的处境最是尴尬,若是一味求和罢兵,损了朝廷的体面,不但钦差不喜,巴蜀官员必然也不满意。可你若是主张出兵,不免又被人怀疑你趁机陷杀世子,谋求荣华富贵。唉,沉默是金,能不开口少开口吧。”朱让槿今天穿了一身箭袖征袍,更加显得唇红齿白,风流倜傥,听了拓拔嫣然的话,他朗声笑道:“嫣然过虑了,我朱让槿心怀坦荡,什么富贵荣华,不过是过眼云烟,这蜀王之位,父亲就是送给我,我还嫌它拘束的人难受呢。可是王兄现在陷落在那些蛮人手中,那是我的同胞手足,我怎么也得想法子救他出来,旁人说些什么,我又何必在意。”拓拔嫣然娇俏地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呀,就是这个我行我素的脾气不好,要不然凭你的才学,王爷怎么会不喜欢你?要知道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