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6徐爷爷的小铺子,光线昏暗,空气里混着尘土和樟脑丸的味道。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把铺子内外扫得一尘不染,再将货架上的杂物码放整齐。徐爷爷只是默默看着。偶尔,午饭的面碗底会埋着两片薄薄的腊肉。角落里堆着一堆废弃的木料,都是些边角碎料。我捡起一块,质地坚硬,纹理还算清晰。我向徐爷爷借了一把刻刀。白天打扫完,我就坐在杂物间的门槛上,学着记忆里村里木匠的样子,一点点削着木头。手被磨出水泡,破了,又结成茧。一个星期后,一只巴掌大的木头小马在我手中成形。我用砂纸把它打磨得光滑温润。徐爷爷拿起小马,放在掌心看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抽屉里拿出几张零钱塞给我。去市场试试。我用这笔钱,又做了几只小兔子,小老虎。我揣着一兜子木头玩具,第一次站在了南城热闹的集市上。生涩的叫卖声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停下脚步,她的孩子指着我的木头老虎,眼睛亮晶晶的。生意开张了。一个上午,我卖掉了所有玩具,口袋里沉甸甸的,是我在这里赚到的第一笔钱。生活似乎有了盼头。我用赚来的钱买了旧课本和纸笔,准备复习。顾家已经帮我申请作废了原来的录取资格,我必须考上一次。正午,我攥着几张崭新的钞票,想去国营饭店给自己加个餐。饭店门口挂着一台黑白电视,正播着午间新闻。一张熟悉的脸,突然占据了整个屏幕。是林晚霞。她哭得梨花带雨,对着镜头哀求。周景明,你在哪里快回来吧,家里不能没有你。。。。。。画面一转,是一张我的黑白照片,底下印着大字:寻人启事。我的血液瞬间冻结。她不是在找我,她是在给我布下一张天罗地网。我转身就走,后背惊出一层冷汗。我不敢再去那个热闹的集市,只能躲到城西一个偏僻的角落。人流量稀少,一连几天,我一个玩具都没卖出去。赚来的钱,很快就花在了买课本上,眼看就要断粮。那天晚上,徐爷爷走进我的杂物间。他看了一眼我桌上摊开的课本,又拿起一个我新刻的小鸟。手艺不错,就是地方不对。第二天,他用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载着我和一堆我没见过的木料,去了城东最大的木材市场。以后,你就在这儿卖,我教你。他从车上拿起一块方正的木头,还有一套崭新的雕刻刀具。这叫雕花,家具上的活儿,学会了饿不死。阳光下,他苍老的手握着刻刀,沉稳有力,木屑翻飞间,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渐渐浮现。我看着他,眼眶发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徐爷爷没扶我,只是把另一把刻刀递到我面前。起来,干活。白天,我在市场的喧嚣中学艺、卖货。晚上,我在杂物间的孤灯下,啃着数理化。日子艰苦,却充满了力量。一个月后,徐爷爷递给我一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邮戳。是顾茜寄来的。信里只有几句话,问我过得好不好,随信附了一套最新的高考复习资料。我捏着那几张单薄的信纸,眼眶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