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三十六年初,北方下起了第一场雪。落凤山,位于上郡南部,距京师不过百里之余。此时,山峰之上有一群人,约莫八十余人,他们大多面黄肌瘦,有老有少,都手持着兵器,在初雪下瑟瑟发抖。说是兵器,不过是些镶嵌了一些铁片的木棍,以及锋锐的竹箭而已。为首之人身形纤瘦,皮肤呈小麦色,穿着一件刚到脐下的粗制羊毛衫,和一条刚没过小褪的胫衣。但已经是这群人中衣着最得体的少年了。少年约莫十七岁,原名陈狗儿,但他不喜欢,于是改名为陈清扬,这是他在二十一世纪的名字。没错,陈清扬魂穿了,穿成了一个落魄山寨的贼首之子——陈狗儿。但并没有用金手指,这是悲伤的故事。陈清扬一想到这,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伸出手,想指着上苍控诉一番,可手刚一伸出,它就退了回来。“冷,太冷了!”,他扯了扯衣角,蜷缩起身子,尽可能将自己包裹住。呼出的气体化为一团白雾,双手缩在袖中不断揉搓着,“这。。。。。。这鬼天气,真是要人命啊!”“是啊,这老天,怕是不想给咱寨子一条活路啊!”一位颧骨突出,约莫五十岁的老者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他的衣服更加单薄,但身体却是比陈清扬更耐寒。陈清扬回首看向这个罪魁祸首,若是没记错,今早就是他将自己的拉上来劫道的。老者名为胡为,是陈老狼当都尉时的一个手下,因其识字而备受尊重,但可惜的是,他的儿子于几日前,在官府剿匪的行动中死了。说是剿匪,实则是地费缴得太少,当地官员不满罢了。当然,这是根据陈狗儿的记忆推测出来的。陈清扬生无可恋,‘大爷,老子就一社畜,被你这一拉就怎就成了山匪头子?这就算了,但一上来你就要我劫道,这合理吗?’他捡起一根枯木,在地上一边划拉一边吐槽,最后蔚然一叹,“都穿越了,哪有这么多合理不合理的!”胡为凑得更近了,“山主,您说什么?”陈清扬扔掉手中枯木,幽怨得看着他,良久,才说道,“没什么?只是一点牢骚!”胡为浑浊的双眼却是并未挪移,两人对视片刻,陈清扬终是转身认输。“当家的!到时候我们如何行事?”陈清扬心情本就烦闷,他一脚踢起枯木,气愤道,“没那本事当。。。。。。”话音未落,那些属于陈狗儿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零零散散的,很是混乱,但陈清扬大致知道,他们是被严苛的赋税逼上了‘梁山’,至于陈老狼,则是一个被郡守陷害的一个都尉,无奈之下逃到了落凤山,建立了落凤寨。但陈清扬不解,为何会选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地广人稀,好种地吗?别逗了,咱们可是山匪啊!’发了牢骚后,他想起来陈老狼的寨子以及前些日子的嘱告。那是个破旧的寨子。空了大半的粮窖,寨墙下新添的几座简陋坟茔,还有陈老狼那张被刀疤和愁苦刻满的脸,在昏暗的兽油灯下,对着陈狗儿嘱咐。“。。。。。。狗儿!活不下去了!那姓吴的都尉,剿匪是假,刮地皮是真!寨子里的盐没了,铁没了!前日下山换粮的胡来。。。。。。被当成流寇,吊死在榆林驿了!”。。。“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陈老狼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抓住陈狗儿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三日后!三日后卯时,落凤山的官道!有支肥羊车队从咸阳方向来,往北去!押车的护卫不多,是咱最后的机会!抢了它,寨子就能熬过这个冬天!此事,是我一个手下传来的,信。。。。。。信得过。你。。。。。。你是少当家,你得去!”说完,这位山匪头子就咽下气,陈狗儿就成了寨子的首领。那时的陈狗儿很是惶恐,他虽为陈老狼的儿子,但未上山前,他还是一位满心为大秦开疆的有志少年,可是他并未等到自己服役之年,便被迫与陈老狼入山为寇。安葬好陈老狼后,悲痛交加,选择了自栽于山谷。许是寨中之人命数未尽,陈清扬来了。想起这些旧事,陈清扬有些唏嘘,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如何行事?老子连鸡都没杀过的社畜,上来就要我打劫,你问我,我问谁?’他捏了捏眉心,哀叹一声,正准备离去,目光却是不经意间扫到了这群山匪,希冀的目光像是烙铁,印得陈清扬心中发虚。那声撤退涌出喉间,停在嘴边,最后还是滑落心间。他猛得抽了自己一巴掌,‘陈清扬,你在犹豫个甚,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管他们作甚!’胡为也不愧是一位有点学识在身的老者,很敏锐的察觉了陈清扬的退意。他向前一步,抓住陈清扬的手臂,“当家的,寨中已经没有余粮了,此次退去,山中年幼就再无生机了!”陈清扬皱皱眉,那枯骨挤压着手臂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但胡为的话好像为他找到了一个借口,‘是的,寨中已无余粮,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就抢上一次,生死之事,哪由得自己被道德束缚!’‘自己现在好像暂时与这群山匪的命运捆绑了,乱世之中,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他紧了紧自己的拳头,做了个违背祖宗得决定。。。。落凤山,名副其实。山势陡峭,通往北方的官道在山腰处蜿蜒,被两侧嶙峋的山岩紧紧夹住。陈清扬观摩片刻,看见自己所在的山峰,正夹着官道的一个急弯。弯道内侧是近乎垂直的峭壁,外侧则是深不见底的山涧。道路在此处骤然变窄,仅容三辆马车勉强并行。“好地方!”陈清扬失声道,对劫道的事情稍微有了些底。作为一个资深的slg老玩家,以及与朋友经常吹嘘的‘军事家’,陈清扬清楚的知道此地地势的优越性。很快,一个预案便出现在他脑海中。他指着官道那个险要的弯口,“胡伯,看到那个弯了吗?”胡为浑浊的眼睛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有些茫然。陈清扬这时也难得解释了,他语速加快,思维变得清晰起来:“听着!我们分三路!”“胡伯,你带几个力气稍大、立刻去弯道上方的陡坡!把那些石头都给我撬出来,堆在坡边!就是听到下面有响动,或者我大喊一声‘落’!你们就给我使劲往下推。。。。。。不是砸人,是堵路!”“二娃,铁头!你们几个,带所有有弓箭的,立刻分散到弯道两侧的高处岩缝里、枯树后面!找能藏身的地方,把竹箭准备好!等石头一落下去,你们就给我放箭!不用瞄太准,对着车队方向射,吓唬他们!制造混乱!记住,保命第一,放几箭就躲好,别露头!”陈清扬看着剩下的人,是一些拿着“刀片棍”的老弱,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挣扎。“剩下的人,跟着我!我们等滚石落完,箭放了几轮,下面彻底乱了套,再冲下去!记住,抢到东西立刻往山里钻!”山匪们眼中跳动火光,陈清扬的言语让这群山匪找到了昔日的时光。于是他们纷纷散去,按着陈清扬的命令行事。很快,陈清扬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胡为。他有些好奇,这位素来行事快速的老者为何今日如此拖沓。“胡伯,你怎么还不行动?”陈清扬板着脸。胡为憨憨一笑,“当家的,你刚才的样子真像极了老山主!”陈清扬挂起一抹苦笑,“胡伯,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去办事!”胡为并未在陈清扬的催促下离去,而是道,“山主,老头子都一把骨头了,还是在这等着吧。。。。。。”“得了得了,一把老骨头,留在这看着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