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停”,刘瑾走过去绕着群臣转悠了一圈,记下了几个人的位置,然后道:“好了,分文武站开。”百官这一站开,刘瑾傻了眼:“嗳,你你你,怎么站那边去了,还有你,刚刚不是就在那个位置吗?怎么跑前头去了,全都给我回原位跪着去……嘿!位置又变了,我说你们合着伙儿地蒙我是不是?”毕云看不下去了,他在宫里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过这种事儿。就是当年的王振那般嚣张,也没拿百官这么当猴儿耍呀,就说刘瑾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皇上宠着他,再也没人能和他叫板,可这样也不是个事儿,没看到底下许多官员脸色铁青,已经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儿在看他吗?仗着自已资格老,毕云又走到刘瑾身旁规劝道:“大人,这样不行呀,四品以下的官员是没有固定位置的,朝见地时候也不按品秩次序站立,现在又少了都察院的诸位官员,位置列乱了,没人记的早朝时谁站在哪儿了,投书的人会傻到站回原来的位置去吗?”刘瑾听了恼恨地道:“那就派锦衣卫去他们地府上给我搜,石文义,马上带人去给我搜遍各位官员家的书房,找出底稿来,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锦衣卫千户石文义苦笑道:“公公,您说他上个密谏都这般小心,府上能留份草稿给咱们搜吗?”刘瑾摆布群臣固然威风,可是现在也骑虎难下了,总不能就这么收场吧?刘瑾自觉下不来台,不禁羞怒道:“好!那就全在金殿上跪着吧,今儿咱家是和他们耗上了,找不出人来谁也别想走。”众官员一早上朝,可就简简单简吃了点东西,在外边又冻又跪的闹了几个时辰,肚子里粒米未进,连水都没喝一口,已经渐渐支持不住了,本来一些逆来顺受地官儿现在也气的火冒三丈。可是刘瑾一口咬定是奉了圣旨,他们自已常常吹捧说忠臣就要做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人君不过是要百官下跪,谁还能说出什么来?金殿上静悄悄的,气氛异常压抑,冬天天黑的早。宫禁地时间也提前了,眼见该启宫禁了,百官还是没人招供,司殿太监首领毕云气愤愤地站在明前宝座下,朗声说道:“诸位大人,匿名信里写的都是为国为民的事。有什么丢人现眼的?您这么劳动文武百官一齐受罪,心里也过意不去吧?咱家只是个奴才,没读过多少书,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可是咱就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依咱家看,写信的大人还是自己站出来承认罢了,刘公公总不能杀了你吧?就算真地要死,那也算一条好汉,何必连累无辜地人呢?”刘瑾一听,怫然变色。阴恻恻地道:“毕公公,咱家对你一向礼敬有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拆我刘瑾的台吗?”毕云诧异地道:“刘公公何出此言?咱家是看无辜者受其牵连,气愤不过,希望那个投书人能自已站出来。怎么是和刘公公作对了?”刘瑾嘿地一声冷笑,尖声道:“匿名信里写的都是为国为民的事?他为国为民,那咱家被他一通臭骂,咱家岂不就是祸国殃民了?”“你……”,毕公公脸色也变了:“咱家想激那人自已交待。当然得说点好听的,再说大臣进谏,你不管他说的对不对。都该算是为国为民呐,怎么就成了我拆你的台了?你刘瑾也太小心眼了吧?”刘瑾把袍袖一拂,眼睛一翻,森然道:“皇上已经说了,此人匿名投书,是妄言乱政、诽谤大臣、居心叵测,你毕公公倒是独具慧眼、另有看法呐,为国为民,好一个为国为民!你再怎么拍马屁。在文武百官眼里,还不是个奴才?”毕云被刘瑾阴阳怪气的话激的大怒,他自成化年间入宫,先在惜薪司服役,然后升长随、奉御,由于识的字,又调到写字司房办事。因办事勤勉,受到弘治帝信任,晋升左司副,再升司正,管理佥押之事。他升任司设监右少监,总理司房事务时,刘瑾还是个普通地服役小子,论资排辈差了他不知多少倍。他升任“太监”时,刘瑾才当上钟鼓司管事。宫里的宦官笼统地被外边叫做太监,可太监其实是个内宦的官职,属于宦官中的最高一级了,王岳在的时候,他就是司殿大太监,掌理百官上朝,无论是王岳还是范亭,谁见了他都挺客气,今天本是一番好意,却被刘瑾连阴带损地,他可火了,当下冲到刘瑾面前就和他理论起来。他是个老实人,若要斗嘴,哪是刘瑾的对手,再加上石文义等人拉偏架,把个毕云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老实人发了火那才厉害,刘瑾正损搭着他呢,只见毕云圆睁二目,脸孔通红,犹如斗架公鸡一般,冲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这一下刘瑾也火了,两个大太监就在金殿上演起了全武行。要说这些外官确实歧视宦官,毕云明明是为了大家伙着想,可是这些文武百官没有一个同情他的,眼看着两个太监你一拳我一脚,打的热火朝天,这些人抻长了脖子瞅着,只觉地解气,没一个上前劝阻的。怀念啊,这种场面自打先帝爷去了以后,可是很少遇到了。想当初李东阳持着金瓜满殿追杀寿宁侯的盛况,叫人看了何等热血沸腾啊,现如今李东阳垂垂老矣,也成了霜打地茄子,蔫了。这帮锦衣卫明显拉偏架,而且毕云的体格也比不得刘瑾,刘瑾陪着精力过剩的太子上房揭瓦,爬树抓雀儿,运动量一直不小,体格好着呢。毕云被打的鼻青脸肿,趔趔趄趄退后几步,一下子撞翻了香亭,砸在金砖上,亭盖儿一下子给砸下来了。这一下刘瑾可逮着理了,指着他一声尖喝:“毕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撞坏香亭,罪大恶极,不可饶恕,来呀,把他押下去,听候发落。”毕云也吓傻了,被两个锦衣卫冲上来直接押走,竟连一声也不敢吭。皇帝宝座前两侧有四对陈设:宝象、角端、仙鹤和香亭。宝象象征国家的安定和政权的巩固;角端是传说中的吉祥动物;仙鹤象征长寿;香亭寓意江山稳固。你把象征江山稳固地香亭给撞倒了。还把亭盖撞下来了,那不是大逆不道么?刘瑾借题发挥,整倒了毕云,然后气喘吁吁地面向群臣道:“各位大人,不是我刘瑾有意为难你们,咱家也是奉旨办差。不找出投书人如何向皇上交待?不是没人站出来承认吗?这事儿没完,不找出投书人就谁也别走……”这时锦衣千户杨玉匆匆走进大殿,见了刘瑾一拱手道:“公公,眼看着宫门就要落闸上锁了,这些大臣可不能留宿宫中呀,您看……”刘瑾刚把满话说完,羞刀难入鞘,总不能把人放了呀,他一咬牙说道:“投书人虽只有一个,找不出人来就个个都是嫌犯。把他们全都押去刑部大牢,啥时候查明白了啥时候放人!”宫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各位大臣候在午门外地家人还根本不知道情况,等到文武百官被押出午门,午行穿街过市送往锦衣卫时。他们的家仆这才知道出了事。锦衣卫拿人,谁敢拦呐,于是各位官员的仆人马上赶回府去报信儿。一路上消息外泄,整个北京城都轰动了。朱老爷子坐江山那阵儿,搞的京城跟白色恐怖似的。官员常有早上上朝,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家地,可那遭殃的人再多。一天也就那么一个两个,现在可倒好,满朝文武一锅烩了,明日早朝的时候金殿上就剩个光杆皇上了,这天下不是要完蛋了么?满北京城士农工商闻风而动,一场轰轰烈烈的全民自救运动开始了……******杨府里正在拆灵堂,白绫、棺材、奠字、招魂幡子、素灯、金银山,一样样的被兴奋异常的府中家仆迅速拆除抬走。负责保卫的番子们把消息送上了山,如今山上只有冯唐坐镇。大档头吴杰这两天忙忙碌碌,目前不在山上,于永挂着二档头的招牌,干的却是生意人买卖,走南闯北根本就不怎么在山上待着,恐怕厂督遇难的消息他还不知道呢。原来地二档头彭继祖、连得禄被杨凌派入外四家军重拾老本行,已经不属于内厂,新任的档头们听说厂督死而复还,一个个兴高彩烈,不过他们和杨凌不熟,未得召见,也不敢现在上门打扰。杨府后院儿花厅里,三个人正在吃饭,旁边围了一大帮人,不错眼珠地盯着中间的杨凌,杨家大院的主人,好象怕这个主心骨儿忽然又飞了似的。绝死回生地重逢过程,一定很感人吧?没有!门口儿等着接新娘的杨府家人披麻带孝地站在门里,他们先看到堵住大门口的洛大法师发出一声“长啸”,然后倏地展开身形,“八步赶蝉”,嗖嗖嗖地笔直冲了出去,撞开灌木丛,“嗵”地一声消失在河沟里。紧接着即将荣升贵妃娘娘的唐大小姐一头从马上栽下来,栽进了一个兵丁打扮的人怀里,随后马上就该嫁进杨家门儿地高大小姐也对那人投怀送抱,这边串的变化看的他们眼花缭乱,这时才听到唐一仙高分贝地尖叫声:“杨大哥活啦~~~!”……当灵堂上的杨家人听到六七个家人面红耳赤、语无伦次的一番叫嚷,等到终于听明白本家老爷还活着,而且已经到了府门外的时候,韩幼娘一声没吭,她忽地一下站了起来,然后当场晕倒。周玉姐儿和雪里梅前天还抱着她哭诉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誓犹在耳,现在也很没义气丢下她,撒丫子就扑向大门口。两位俏姑娘提着裙裾刚刚跑到院子里,后边“嗖”地一声,人影儿都没看清,又蹿出去一个人,候在大门口儿的家人们可看清了,立刻在心里赞叹一声:“咱们大舅老爷这‘八步赶蝉’可比洛大法师强多了。”等到韩幼娘觉地人中微疼。幽幽醒来时,发现自已已经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眼前就是那张亲切、熟悉的脸庞,还有那双深情的眼睛:那是相公,那是我地相公,天可怜见。老天爷终于把他还给我了。韩幼娘一把抱住杨凌,还没来的及大放悲声,杨凌已经微笑着说道:“幼娘,我肚子饿了,咱们先去吃饭吧,等我有了力气,再和你算帐!这样作践自已,家法是一定跑不了地。”“喔”,阖府上下恭恭敬敬,现在已颇有大妇风范的威国公夫人。一品诰命韩幼娘立马变成了温顺乖巧的小女人,象只小猫儿似的应了一声,就被杨凌一把抱起,直接抱到了后院花厅。韩幼娘、高文心几乎都有整整四天不曾进食了,杨凌最后两天也是马不停蹄。只啃过两块馒头,所以不能吃干的。几碗碧粳香米粥,四碟香油拌的小咸菜儿,三个人吃的津津有味。玉堂春和雪里梅吃的也不多,看的直咽唾沫。但是她们现在宁可看着老爷吃,也不愿意把目光移开。一家人生离死别的第一面,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便是埋头吃饭。四下里满是眷恋、欣喜、甜蜜地目光,包围着三个人,一个一身孝服、一个凤冠霞帔、一个满身尘土……******吃完了饭,三个人明显都有了点精神,侍婢们高高兴兴地给男女主人端上了香茗,杨凌毫不避忌地把小鸟依人的幼娘抱在怀里,她的身子还是轻柔的象只小猫儿似的,体形恢复地很好,只是翘臀坐在腿上。感觉有了点丰腴感。韩幼娘俏脸红红的,整整四天,如堕永久黑暗冰冷的地狱,现在重新抓住了她的幸福,她一刻也不愿再放开,所以尽管羞涩,却仍不顾几双羡慕的眼光和下人们地存在,环着亲亲相公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享受着他为自已轻轻揉抚淤血红肿的双膝。唐一仙兴奋地象只穿花蝴蝶儿,围着这快乐的一家人打转儿,方才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就只有她兴奋地在一旁叽叽喳喳,诉说着家里发生的点点滴滴。一家人都有太多的话儿要说,千头万绪,却又不知从哪里开始。就这么彼此看着,忽然间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疑问以后可以再问,现在他们只想好好地看着自已的亲人,感受那种柔柔的、温馨的感觉。过了好久,还是韩幼娘先开了口,嗓音柔柔地对杨凌道:“相公,咱们的孩子已经睡了,我把他抱来给你看看。”“不要”,杨凌地手紧了紧,生怕她离开看已的怀抱:“让那小子先睡着吧,不着急,反正他不认识我。”唐一仙“噗哧”一笑,说道:“好一个当爹的,大人可爱的很呢!”杨凌翻了翻眼睛道:“没有规矩,可爱这词儿能形容我吗?”这一下,连玉堂春和雪里梅都掩口而笑,雪里梅已嘴快说道:“老爷,大人是说咱们家大少爷,可不是说你。”“哦哦”,杨凌不禁失笑,怎么忘了正德皇帝起这倒霉名字了,他故意板起脸,瞪了韩幼娘一眼道:“可爱?可爱好象还有人忍心抛弃他,要随我于九泉之下呢,幸好我早料到会有人不听话,这才马不停蹄,飞奔京师。”韩幼娘低下头,细若蚊蝇地道:“相公,人家知道错了。”“啪!”香臀上挨了一记巴掌:“知道错了也不行,不把你打的小屁股红的象猴子屁股,相公可消不了这口气。”“天呐,要死了,当着全家人的面,以后我可是没脸见人啦”,韩幼娘脸如红布,耳根子都热辣辣的,她嘤咛一声,小手抓着杨凌的衣襟,把头埋在杨凌怀里,再也不敢露出来见人。杨凌这次死里逃生,也知道果如张天师所说,他的大劫已过,以后可以放心地和亲人长相厮守,心境之变化、之复杂,五味杂陈,连他自已都说不清。自家人死别重逢,那种亲蜜无间的感觉让他也不拘起来,只是忽一转头,瞧见大舅子也在场,这才红了脸。他瞧见唐一仙穿着身状元袍,方才只顾和她们互诉离别,不断地回答她们“我没死,我还活的好好的”,倒忘了问这茬儿,此时不免奇怪地道:“你穿着状元袍做什么?”唐一仙俏笑盈盈地掩口道:“小登科也是做状元嘛,不过现在正主儿回来了,好象已经用不着我了。”杨凌眼珠一转,向高文心瞧去,高文心顿时局促起来,满脸红潮密布,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放,一会儿捻衣角,一会儿摸椅子边儿,眼睛根本不敢和他对视。杨凌心中恍然,痴痴凝望她半晌,心中只有感动:高文心,一位好姑娘,无论自已生或死,她对自已都履行了爱的喏言,如今心中唯一的心病去了,以后一定要对这位红颜知已,好好补偿自已欠她的海一样的深情。他眼中湿润的光久久才散去,然后轻轻低笑起来,轻轻地唤道:“文心。”“啊?”高文心听到他叫自已,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慌忙把眼神儿挪开。“好象……咱们当初打的赌,和你今天的做法不一样吧?”高文心的脸顿时红如石榴,她低着头吱吱唔唔半天,忽然抬起头,直视着他,勇敢地道:“你回来了不是么?所以……我没做错!”唐一仙眼珠滴溜溜乱转,不但雪里梅、玉堂春,就连怀里的韩幼娘也竖起了耳朵,她们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女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好奇始终是她们不变的性格,女娲造人时,就在她们身上打下了“八卦”的烙印。从杨凌嘴里问不出什么,三个人已经把可怜巴巴的高文心围在中间,开始逼供了……卷九决战紫禁之巅第319章进城趁着三个女人瞪圆了杏眼逼问高文心两人打了什么赌约的功夫,杨凌悄悄拉着幼娘的手,回了自已的窝儿。还是那身风尘仆仆的衣服,没有来得及换,就回到了自已的卧房,老妈子退了出去,小两口儿蹲在婴儿床边,手牵着手儿,从栏杆之间甜蜜地看着里边甜睡的小宝贝儿。那时还没有做婴儿床的习惯,这是杨凌临出京间早就对幼娘学说过的东西,还有挂在上边的铃当等小玩具,孩子快出生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准备好了,放在卧房里。两个多月了,一个大胖小子,脸蛋儿的肉紧绷绷的,特结实,肥藕段儿的小短腿儿不老实地蹬开了被子,包着的尿布也踢开了。女人是祸水,男人是祸根,小宝宝露出了让刘瑾之辈见了肯定又妒又羡的袖珍小鸡鸡。幼娘怕他着凉,忙要给他盖上被子,杨凌轻轻制止了,一边用他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孩子光滑结实的腿,一边柔声道:“没事儿的时候,多多抚摸他的身体宝宝会感到很舒服,还会增加母婴感情。”韩幼娘崇拜地看着他道:“相公懂的真多。”“那是,我还兼过两个月的工会主席呢”,杨凌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小孩子抱着脑袋睡的正香,自从发现他睡觉很乖,而且也不挠脸后。幼娘就放开了他地手脚,不再睡觉时把他绑的直挺挺的了,做娘的也不忍心呐,看来村子里的婶子大娘们说的法子也不是适用每一个小孩子。孩子醒了,睁着一双澄澈地眸子,却没有哭。他的眉眼五官长的很漂亮。五官象幼娘多些,皮肤也象妈妈,带着点健康的微黑,儿子随妈妈,还真是不假。由于幼娘自幼练武,身子结实,又有高文心那位女神医精心照料,他比两个多月的同龄小孩子身子骨儿要结实的多。宝宝亮晶晶的眼睛也不知在看什么,没有确定的目标,小眉心微蹙着。嘴唇嚅出了一些唾沫泡泡,却仍在努力地撮紧着,似乎正在沉思的模样,杨凌不禁赞道:“好样的,我地儿子有哲学家的气质。”杨凌刚刚夸完。小家伙就动了,脚丫子乱踹两下,一下蹬在了栏杆儿上,脚丫蹬的很有力,身子便侧了过来。小鸡鸡一抖,一泡童子尿巧之又巧地从栏杆缝儿里射了出来,喷了杨凌一脸。很好、很强大。一滴都没浪费,小床上居然没淋上一滴,小家伙洒完了尿,很高兴地蹬了蹬藕节儿似的小胖腿儿,咿呀两声,懒洋洋地打了个奶嗝儿。韩幼娘捂着嘴吃吃地笑,站起身来给儿子把被子盖好,杨凌目瞪口呆地蹲在地上,脸上嘀答嘀答半晌。他才抹了把脸怪叫道:“杨大人,你……你小子也太牛了,这是给你爹接风洗尘呐?”就在这时,门外嗵嗵嗵一阵脚步声,韩威的声音急急地道:“妹婿,京城里出了大事。”杨凌一惊,连忙站起身来,他一路上就想着赶快回家,家里千万不要出什么大事,见到家里没事,他才放下心来,也想到应该马上进京去见皇上,皇上那儿连威国公都封了,可不能在家装死,只是家里千头万绪地,实际上他现在到家一共还不到一个时辰,这些事都还没顾上。现在一听韩威语气焦灼,他脸也顾不上擦,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问道:“出了什么事?”韩威低声道:“今天金殿上不知何人丢下无名密信弹劾刘瑾,由于找不到投书人,上朝的文武百官除了六部九卿和督察院的大臣,全被刘公公抓了起来,现在锦衣卫正往刑部大牢送人。京师百姓闻讯大哗,商贾罢市学生罢学,翰林院和太学院的人鼓动百姓包围了押送文武百官的锦衣卫,堵住了街头闹市。刑部地差官刚才来通知我,要我马上回去。”杨凌略一思索,马上道:“走,回来了就得见皇上一面,我和你一起去。”两个人匆匆到了前宅,叫上伍汉超一众侍卫,飞马绝尘,直奔京城而去。“这是什么人整刘瑾?这阵子刘瑾风头甚劲,俨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京城第一人了,清流一派被他整治的落花流水,都察院地势力已经被他夺去大半,竟然还有人敢上书跟他作对,这不是和自已当初让钱宁弄材料,整治寿宁侯张鹤龄的手法如出一辙么?”杨凌一边纵马疾驰,一边心思电闪,根据自已掌握的讯息迅速分析着京中的情势,忽然一个念头跃上心头:“不会是韵儿知道了我的死讯,才叫人干的吧?不……她的消息不应该那么快,我第三天就出了山,一路回京片刻不停,我的死讯送到她手里,再由她派人进京那得多少天?”原来,那一日杨凌经过鸡冠崖下,瞧着溪旁草木顺流倾斜的景象,忽然发觉斜坡上有一些被砸断折断地痕迹,虽然不多,可是在这常年无人去碰触的原始草木中,如果有心去看,就有点显眼了,出于小心,杨凌便令军队停止了前进。命令卫队就地休息后,杨凌趁机观察了周围的情形。那鸡冠岭在上古年间可能本是一个大岩洞,由于强烈地震或地壳变动,一大半坍塌了,只留下一侧山壁和顶上探出来的象屋檐儿似的一片连绵的穹顶,侧面的山壁经过千万年的风化虽然已经不再是光滑地熔岩状,可是仍是陡直难攀。趁着四处是散乱的士兵活动,杨凌下河观察了一阵,由于拓拔嫣然只是需要一些炸点放置炸药,利用爆炸力产生的震荡促使崖顶塌陷,所以穹顶凿落的石块并不多,直接坠下的碎石块都被巴旺派人扫起投入水中。直接溅到草丛里的石块本来就少,又被雨后山洪一冲,根本瞧不出什么破绽。杨凌抬头瞧瞧那乌沉沉地崖顶,灵猿也不可攀,何况崖顶形如倒扣的盘子,更不可能有人爬上去,难道只是过往行商歇脚时弄断的?杨凌去对面竹林方便了一下,由于无所发现,疑心渐渐去了,可是人对一件事一旦起了疑心。就会想起许多平时忽视的事来,杨凌想到了去福建时,若非埋伏在路上的何参将是自已人,那次埋伏自已是必死无疑了,当时还没想到福建官员会对自已下手呢。这一趟来四川得罪的人可更多呀。都掌蛮散逃的余孽、朱让槿被挖出来的手下势力。这些人都和自已有着不解之仇,会不会路上做手脚?他甚至还想到了拓拔嫣然,在山口送行时,她翩然转身间腰巾上露出的鲜艳鸳鸯。从两人的信中看,她和朱让槿彼此情深意笃。就算知道自已所爱之人是个阴险狡诈之人,心中已无爱意,也不会这么快另寻新欢呐。何以她腰间别着鸳鸯丝巾?小心驶得万年船,种种疑虑掠过心头,杨凌不由又谨慎起来,设想了种种设伏地可能:投石?崖顶如穹,人在穹下,站在崖上伤不了人;伏兵?这条驿道虽经官府修缮过,最宽处也只能容两车并行,七列士兵行进,前方就是突发利箭射倒一片。能伤几个人?要不就是设堵石想来个水淹七军?想到这里,杨凌自已也哑然失笑,路在山底开出,旁边是溪,对面的树林地势更低,如果蓄洪水往下冲,水还没冲到这里,已经拐道淌进林子去了,所以也不可能。抱着最后一丝本能的疑虑,杨凌派了几个亲兵上山搜索,看看是否有人动了什么手脚。李森派来的领兵将领卢千户见过往的商贾车队都过了好几遭了,大人却迟迟不下令启程,便亲自赶来促请,拱手道:“钦差大人,大军歇息地也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出发呀,迟了怕是晚间赶不到涧口镇,就只能在山里过夜了。”杨凌道:“卢千户稍等片刻,我的亲兵上山勘察一下,等他们下了山咱们再走不迟,让大家多歇息片刻吧。”卢千户愕然道:“上山?”他抬头看看山,迟疑道:“这座山峰光秃秃的也没有什么,上山做什么?”杨凌指着路边断折的杂草对他说起,只是那草木被士兵们一阵践踏,全然没了形状,也看不出什么异状了。听了杨凌的疑虑,卢千户不禁失笑,对杨凌拱手道:“大人想是最近又打仗又问案地,用神过度所以疑虑多心了,这千年古崖偶尔总有风化碎片跌落的,砸折花草并不稀奇,何况偶有客商停下汲水洗脸什么的,因此弄断并不稀奇。大人看这山崖,从侧面爬上去倒没问题,可这崖顶跟屋檐儿似地,咱们遮在下边,有歹人站在上边又能如何?不若……保护大人是下官的责任,出来时李森大人再三吩咐,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证大人安全。大人既有疑忐……这样吧,一会儿大人带亲兵从竹木林中穿过,下官率仪仗车队走大路,咱们过了鸡冠岭这处险地再汇合。一来呢,现在日头稍偏,正照在这条路上,秋老虎也晒人呐,大人在竹林中走,既荫凉还能赏赏风景。咱们就隔着一条小溪,如果真有人在此设伏,咱们还能互相呼应支援,待走过这两里险路,咱们再汇合。”杨凌听他说的慨然,倒象是自已草木皆兵似的,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而且卢千户是本地将领,应该比自已熟悉情况,他正待推却卢千户的好意,旁边刘大棒槌舔了舔厚嘴唇说话了:“大帅。俺觉地卢千户说的有理,咱在竹林子里走凉快点,您看咱们的兵,都是京师来的,比不得川兵耐走山路,现在都是一头大汗。进了林子不晒太阳,等拐过这道崖,前边那山不是转向了吗?日头就不能直接晒着咱们了。”杨凌一向对下属随和亲近,要不然刘大棒槌也不敢跟大帅提条件诉苦,他这一说,杨凌便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因为如果他不去,他地亲兵走的再累再热,也是不会离开他半步地。待伍汉超率人从山上下来,山头上没有发现丝毫异状。这下众人更放心了,杨凌心中疑虑也去了八成,只当是自已多疑了,不过既答应了卢千户和大棒槌,此刻改口未免着相了。于是仍按照卢千总的提议,兵分两路。卢千总下令军队集合的时候,士兵们纷纷乱乱的往外跑,杨凌和他的三百亲兵就没从林子里出来,而且为求稳妥,卢千户还给他留了两百人,分成三队,分别侍卫在杨凌亲军的前方、后方和密林一侧,以防万一。两队人马隔着小溪竹林同步前进,眼看前队就要走出鸡冠崖了,杨凌也觉的自已刚才那些怪念头的确是过份小心了,如果依着自已在原地磨蹭磨蹭,两千多人马带的口粮不多,就要在山里饿肚子了。就在这时,几声闷雷似的爆炸声,然后一片隆隆巨响,整片山轰塌了。大大小小地石块砸了下来。有些大石头砸的地面“吭吭”直响,象野猪投林似的直冲进来,喀喇喇撞的枝杆竹子纷纷折断,林中唏哩哗啦砸倒一片,骇得伍汉超等人拉着杨凌急忙向林中深处又退出十余丈。这时扑天盖地的尘土也卷了进来,呛迷二目,等到浓烈呛人地味道渐渐淡了,杨凌和他的亲兵卫队全都成了兵俑,怔怔地立在林中愕然望着原来本是一座陡峭高耸的险峰悬崖的地方,再也作声不得。只是刹那的功夫,那高耸巍峨地悬崖变成了一座矮山,原本是道路的地方变成了矮山的一部分,尘土飞扬中,两千大军不见了,不止,而是整条驿道河流都不见了。杨凌地双手都在发抖:炸药,一定是炸药,这时代居然有人想得出利用朝廷管制极严的炸药炸山!这是什么人?山顶伍汉超已经检查过了,如果设有炸药必是在悬崖内侧,而且炸点、炸药量都绝对不少,那悬崖内侧光洁溜溜,险峻无比,根本想象不出要怎么才能爬得上去。那得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和时间,而且还得不被过往行商注意,才能掏出这么多炸点,放置足够多的炸药,轰塌整座山峰?两千人呐,这是谁这么狠毒?如果不是大棒槌仗着受宠想走个舒服道儿,自已被卢千户劝的回心转意,这五百人也要全被活埋了,现场一个活口都不可能留下。在那样的天险之下,借助人力稍稍一灭,那种惊天动地之威谁能抵挡?杨凌的眼睛都红了,他正想奔出去看个明白,前方探路的探子们却飞跑回来,说是看到远处丛林中扑出大批身穿当地百姓服装,手执钢刀的大汉,正沿着山路和小溪向此处猛扑过来。伍汉超惊骇问道:“有多少人马?”那探子摇头道:“看不出来,不过人马数量一定超过咱们。”此时断后的探子送来了同样地消息,伍汉超得此消息,根本不敢在原地再探消息,当下不顾势若疯虎的杨凌挣扎,和刘大棒槌夹起他便走,两百多人向密林深处急急退却。看这情形敌人分明是有备而来,如果自已搜山后,敌人又将探子派回山顶窥探,那么大人这些隐在竹林中的队伍恐怕也难匿踪迹,会被崖顶的人看到,两边伏兵无数,此时情况不明,上策唯有一走了之,留得青山在,后事徐图之。活着,才有机会。伍汉超这些人不辨南北东西,遇有沼泽、水坑、原始密林的藤萝拦路就绕道而走,巴旺派出搜寻活口的人果然没有发现他们地踪迹。最后就连他们自已也找不到自已在哪里了,因为他们迷路了。此时天色已黑唯有天明再想办法出去,士兵们捕了些野兽,就在林中生火烤熟了填饱肚子,山高林密,大树参天。连阳光都难得透进这原始丛林,就是夜间生火也不怕会被百丈之外的人看到。这些人连滚带爬,全成了泥泞的小鬼儿,杨凌心中难过,更是一点也吃不下。他知道如果是一切由他作主,也不过是让大军多活上个把时辰而已,那峭臂就是带了绳索来,也不知该从何处借力攀爬上去,而且不知要耗时多久。哪有荒唐到主帅看见路边有断径残枝,于是便就此大军回转的?可是,如果我再小心些,再多疑些,至少可以把队伍分成几组,一队队过去的。说到底还是大意了,卢千户那番话已经打消了他的疑念,要不是大棒槌……,杨凌机灵灵打个冷战,环目四顾。士兵们凄幽幽地,都象是孤魂一般。夜里,杨凌辗转难眠。思来想去,拓拔嫣然的身影总是在眼前徘徊不去。突兀等候在山脚枫树下的倩影、迎风一动间腰巾上的鸳鸯、饮酒时那妩媚如醇酒的眼神……拓拔嫣然可疑,要搞到这么多火药、出动如此多的人力,办成这件大事,她是有这个能力的。可是……她凭什么这么做?她仅仅是朱让槿的红颜知已而已,而且事实证明朱让槿有很多事瞒着她,以她的性子不拂袖而去就不错了,她会冒莫大风险陷杀钦差?为了情?她会这么傻么,还对朱让槿一往情深?要说起来。另有三股势力,比她更有杀自已的理由,而且也同样有足够地人力和财力。一是都掌蛮余孽,深山老林中难保不会遗落一两座小村寨,再加上散落逃走的蛮人,如果集结起来,以他们“活在悬崖上的”习惯,技术上人力上都办得到,只有火药不好搞。为了亡族之仇,这理由够了。第二股就是闻风逃跑的朱让槿余部,如果他们有胆子敢来向自已寻仇,火药问题便不难解决,杨凌想起了朱让槿从卫所骗走的火药,那点火药用来装备军队不够、用来炸这一座山也不够,显然他是在依样自已制造火药。莫说江湖人不计义气,为主尽义地汉子还是有的,以朱让槿的人才,交下的绝不可能全是庸才。第三股势力……想到这里杨凌一阵心寒,经过朱让槿一事,现在他已经不那么自信双眼所见的旁人品性,朱让槿造反地事现在可只有自已和朱让栩听他死前亲口说过,虽说自已当时还授意朱让栩莫要在奏折中提起,使他感恩涕零,但是焉知他事后不会越想越怕?这条把柄在自已手里,开心就好他这个蜀王可就被自已攥住了脖子,想勒下去就勒下去,这位新任蜀王如果不甘心受制于人,会不会……,无论别人为了什么,他可以为的东西是太多了。这样一想,竟是步步杀机,举目巴蜀上下,再无一个可信之人了。因为我的一次大意,葬送了两千人地性命,我决对不能、永远不能再大意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