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一般人也能听。 可孙知县是一般人吗?他一听就知道这话是别人教的。 他给听笑了。 又问:“你刚才说东家,我记得这铺面是你开的啊?你卖了?” 说起这个,李屠户就更带劲儿了。 他挺挺腰,常年杀猪割肉的凶恶面相,在傻兮兮的笑意里,竟有几分反差萌。 他可自豪。 “没有卖,是合作,我现在是李场长!猪场场长!全县最大的猪场,是我做主!” 全县的生猪,都要从他手里过! 马屁谁都爱听。 生意谈成,对赌协议之期没到,彩虹屁先安排上。 李屠户早就飘了。 他看江家的养殖场好顺眼。 又大又干净,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猪圈里一点臭气没有,种猪母猪小猪都分栏养,又给它们晒太阳,又给它们看病喂饲料。 这场子,气派!有面儿! 孙知县:“……” 什么迷魂汤,把人迷成这样。 私访才刚刚开始,等他下乡,巡过乡村,看着百姓们干农活时,都笑容满脸的精神面貌,不由更加惊奇。 这一奇,他才知道,江家提供了肥料。 第一年,同样不收费。根据各家取用量,到收成之后,他们可以以粮抵价。 费用和鸡鸭猪崽一样,很低很低,绝对在承担范围之内。 用肥料是件大事,种地的人都知道用肥。少了不顶用,多了容易烂根烧根,得不偿失。 江家的肥料是豆肥、蚯蚓肥。 豆肥是一代产品。 蚯蚓肥是二代新品。 蚯蚓肥,说粗俗一点,就是蚯蚓拉的屎。 种地的人熟悉蚯蚓,知道这小虫子的好处,对蚯蚓肥的接受度更高。 各村都有驴车、骡子车来接人,接上老庄嫁汉,会种地,现在又种不动的人,去江家农庄看实际用肥情况。 农庄上,他们跟农户聊一聊,便知真假。 也看了发酵肥料的场地,知道确实是江家生产的,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铲一堆土、泼点粪,就来糊弄他们。 正值农忙,农田耕种,他们还看见别人在地里下肥料。 这也要看看。到时还得知道用量呢! 等他们回村,多的不说,只讲所见所闻。 江家农庄都在用的肥料,庄上的农户,用了都说好。 多数人保守,暂时拿了两大包回来,凑两百斤,用在菜地、边缘旱田,少量良田上,第一年,试产用。 少数人才追肥到良田里,也没全加上,最多一半一半。 只这样,在孙知县看来,也足够大胆。 他看得透,这是因为江家的预养殖计划给了百姓信心。 养死了鸡鸭猪崽不用赔钱,养活了就是白挣的。 比着丰收时节来,他们用肥也就有了抗风险的能力,愿意赌一把,也是愿意相信江家。 孙知县逛完村里,再回县衙,就对县城的大小商户进行暗访。 比方说,江家这般招摇,对他们生意可有影响? 又比如,江家杂货铺,连活物都卖,迟早把他们生意抢光,可有对策? 县里除了李家,其他商户,都被谢星珩找过,提供了两种合作方式,任他们选。 只有黄、王两家是供货商,其他都是进货的买卖关系。 他们不敢冒险,起初怕谢星珩不靠谱,后来怕江家胃口大,把他们都吞了。 江家搞这么一出白给活动,反让他们有了信心。 满县百姓作证,江家但凡不厚道,县里都容不下他们! 所以再问影响与对策,这些老板们,都是乐呵呵一句话:“打不过就加入嘛!饼子大了能挣更多!” 孙知县:“……” 好的。 江家果然有奇才。 他当即回府,提笔写信,把丰州的变化,写在了信里,送往府城的广平王府。 同时附带了李家的生意现状。 百姓只知道,李家生意受挫,门店里客人稀拉。 他作为一县之主,江家的小动作,却瞒不住他。 明面上是那个赘婿当家主事,四处出风头,实际上的管事,应是江家小少爷江知与。 县里热闹,他声名不显,低调行事,暗里把李家油坊的人,挖了个遍! 连李家的族亲都没放过! 这是要把李家油坊,逼到绝路,轻松易主。 商业之争,孙知县不管。 只要不影响县内经济,是合规经营,他支持有能者上。 但王爷重点提了江家,他就不能漏给消息。 这封信寄出时,江知与正在加强挖人力度。 先动摇的,带动后动摇的。 假真情的族亲,带动真重情的族亲。 从内部打散,逐步向核心扩散。 是亲戚没错,是受了李家多年照拂没错,可李家倒了,他们难道要跟着饿死不成? 不养家糊口了,不过日子了,跟着上街当乞丐去? 家里妻儿怎么办?上头双亲怎么办? 退一步说,他们受了李家的恩情,就更该保住自己。 他们有活干,就能挣钱。李家那堆人,说不定还要他们接济呢。 族亲之间的关系有多脆弱,江知与最是明白。 大恩又如何。 能翻身做主,谁想当奴才? 他怀孕以后,有了新的习惯性动作——无意识摸肚子。 摸着肚子,他的心总会变得柔软。 搞垮李家,是大快人心之事。 他要开开心心的办。 江知与长得好,孕夫的形象更让他纯然无害。 他轻声细语,眉眼间似有忧愁,满口都是为他们打算。 “我们家不缺人手,你们知道的,放个招工消息,多的是人愿意来。江家油坊不比李家,可多给两年时间,江家油坊发展起来,有了规模,有了货量,李家又算得了什么? “你们是熟练工,都知道流程,也会干活。我想着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离了李家,还有活干,我也省了再教新人的时间。大家一起把钱挣了……” 这话说得真诚。 江知与也不再是只有善行而无锋芒的小哥儿了。 他话锋一转:“你们来不来,我们家都要做生意的。到时新人培养起来,不会有那么多的空缺给你们,你们都早做打算。多的话我不说了,还是老话,我们家缺人,你们来了,我不会亏待你们。你们能带人一起到江家油坊务工,每带一人,我给三钱银子。” 李家油坊的人数,江知与早有数目。这就是明明白白,拿钱挖人。 用的数额还少,没有高薪。趁人病,要人命。 陪他同行的是徐诚徐武兄弟俩,并三个年轻镖师。 都是一起长大的人,从前都知道江知与性子软和又乖巧,看账管家是一把好手,都头一次跟着他到外面主事,这几天跑下来,连徐诚都对他刮目相看。 没想到啊。 在家里养胎时,面团似的人,竟也变得有城府,利诱威慑两相结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熟悉得像根老油条。 回家路上,江知与坐的马车。 他回想这阵的忙碌,笑着跟徐诚说:“诚哥儿,我好像懂你之前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管家,不代表他要守在家里,事事亲力亲为。 操持家务,也不代表他不能出府。 他可以选择他要做的事,他也要学会信任人、善于用人。 家事不耽误,又能遵从心意,做自己喜欢的事。 徐诚挑眉:“那我说的事,你想做吗?” 江知与重重点头:“想!” 徐诚会管人,但不会管理,经营上有所欠缺。 他要办一件大事,努力挣个功名。 炼铁,他不沾手,不过问。 但制糖,丰州也可以! 徐诚说:“我俩一起,不比男人差!” 江知与很心疼他,摇头道:“错了。我们都比男人强,我们一个顶俩!” 徐诚呆了一瞬,没忍住失声大笑。 “小鱼,你脸皮厚了!我喜欢!” 笑一阵,徐诚问他:“你跟你夫君商量过吗?我没听你说。” 江知与摇头。 他还没跟谢星珩说。 这阵子忙,他俩都累,夜里说着李家的事,没拿其他的扰人心神。 江知与脸上笑意变得愈发柔和。 直到共患难后,他心里也常常发空。 在亲密关系上,他只知道掏心窝子对人好,多的不会。 他很幸运,小谢知道他的好,都记着,没有把他的心意糟践了。 可掏心窝的人,容易无所保留。 他一无所有,而小谢扶摇直上。两人距离拉开,他心里又会自卑、焦虑。 怕离远了,谢星珩会离开他。 怕他没有什么能给谢星珩的,这场夫夫关系,就难以维系。 但他到外头来做事,信心增长后,也体悟到了一件事。 夫夫关系,不是人情往来。 需要用心经营,但维系情感,不是与别人家的关系打点。是真心对真心。 他这般自卑、害怕,是看轻了自己,也看轻了小谢的情义。 也是因此,他决定去闯一闯。 他渴望走出家门,也想让心灵变得富有,那就去做。 “他会支持我的。”江知与很笃定。 小谢一直鼓励他做自己,也尊重他的意愿。 知道这件事,只会为他高兴,而不是阻拦。第71章断了脖子的鸡! 江家后续打算,暂且不提。 李家的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老李头因活动搞砸,吐血数次,亏了心力,郎中用了精贵药物,灵芝人参全上了,给他吊着命。 这也把账上的余银花得精光,他们再换不来银子,半分体面都保不住,出门买东西,都要以货相抵。 紧接着,府上会发不起月钱;油坊、油料田,都给不起工钱。 一个月、两个月还能拖,时间长了,人心反了,他们家只能完蛋! 老李头昏迷,出不了主意。 李玉阳被一屋人催着,努力平息静气,记着父亲说过的,只要守住家业,东山再起只是时间问题。 他也深信这一点。 百姓会买油的,他们也没有做特别过分的事。 很多大商户还欺压邻里街坊,打死了人都用银子摆平,他们家门口那一阵,算不了什么。 李玉阳常在外头混,知道流言伤人。 现在江家势不可挡,他们家就让一让。 过阵子,再翻出旧账。 油坊在,还有翻身可能。 油坊没了,他们就什么都没了。 他下死心,找他娘亲拿了地契田契,要变卖其他家产,来守住油坊。 家里自然是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