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珩没有扩音的喇叭,只能照着老样式,先敲铜锣,等台下安静了,再继续说。 这是江家搞活动的常见动作,百姓们都习惯了,听见铜锣响,他们都会静一静。 谢星珩道:“这几年大家都辛苦了,逛小集能发展到成今天的规模,离不开你们的努力。也感谢父老乡亲们,感谢你们愿意相信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在经营中,一次次调整改善,学习提高,给你们更好的商品,更好的服务。” …… 谢星珩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学生代表,父母还热爱让他在亲戚面前表演节目,社牛属性天生点满。当众演讲对他来说是小意思,脱稿随性发挥都足够。 他也真诚的感谢大家,这几年忙下来,他比在现代时的奋斗更有实感。 追名逐利,和踏实的干事业,带给心灵的感受大不相同。 从前他忙完,只感觉空虚。计算下来,只有一个个冰冷的数字。 现在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可以给家人更好的生活,给百姓创造财富。 演讲要适可而止,不能光顾着自己感动。 谢星珩又一次回望两排铺面,跟百姓们说:“接下来,有请我的夫郎江知与江老板来跟大家讲两句。” 江知与下来前,谢星珩给白喜文使眼色,白喜文立马叫人抬箱子。 箱子里是谢星珩前两天准备好的契据账本。 大小箱子摆一块儿不漂亮,也不大气,像是“大箱子不够,小的来凑”,显得寒酸。 谢星珩又把大箱子的账本重新摆放,再把装着契据的小盒子都放进去。 幸好箱子是弧形大口的盖子,不然还压不住。 江知与上台,谢星珩还过来迎,两步的台阶,都要拉手,扶一把,下边的人都在笑。 江知与也会说场面话,这点人数,他不怯场。他也很有触动。 让他讲两句,他便讲两句。 他常去农庄和糖厂,跟农户和员工打交道,说话少了几分文绉,多了些真诚朴实。 他跟大家说:“我真没想过逛小集能有今天的规模,我记得我夫君刚来接管时,我们一家人不放心,还来老远看着,见店前红火,来买东西的百姓,都觉得自个儿赚了,我们还都惊讶。我们没见过这样子做生意的,都说他是个天才。” 能来吃酒、来凑热闹的人,都对逛小集熟悉,江知与这一番话,立马把他们拉回了逛小集开业那阵的时光。 好家伙,那架势,可不就是白给的么? 江知与又说:“说来你们不信,逛小集红红火火干了一年,年底对账还亏本了。我同一年跟诚哥儿合伙办了糖厂,也搞亏本了。那一年我们夫夫俩都没脸见人,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是红红火火的亏本呢?” 百姓们笑声更大了,还跟他互动:“因为你们白给啊!” 江知与笑呵呵应下:“是了,所以我夫君很感谢你们,你们愿意给他机会,当他的、也当逛小集的‘衣食父母’,让逛小集的账目越来越漂亮,他也越来越有信心,知道自己的做法没有问题,也就更坚定的为百姓们做些实事。” 广教肥料之法,增产,寻良种; 开设助农计划,有“最佳农民奖”,让种地之法流入广大农户之家; 大力培养兽医人才,发展畜牧业,让家家户户有肉吃,鸡蛋不再是饭桌上值得挣抢的食材; 春季领养活动,让百姓们开展副业,朝着攒出家资迈出第一步; 开展扫盲班,给县里的大人小孩另一条出路。他们或是在职业上有进益,或是可以在启蒙之前过渡,看看孩子有没有读书天分。能挣钱,也能省钱; 设立“手艺人协会”,让他们集中起来,可以大量接单,钻研技术,自我提升,挣大钱; …… 今年还跟津口县合作,把果干果酱引入丰州县,让丰州县的百姓,能吃得起“果子”。 铺面内一项项的套餐、服务,切实提高了百姓们的幸福感。 成亲的有喜服穿,办白事的能体面的送走亲人。过年过节,百姓们凑个大单,还能请戏班子去热闹热闹。 谢星珩在做生意的时候,做到了让百姓们提升自己、挣钱、改善生活水平的同时,保证了他们精神世界的满足。 冬季活动,全民参与,庆贺丰收,也盼着新一年的好兆头。 江知与话锋到了这里,为谢星珩要离开逛小集做铺垫。 “我夫君是读书人,他想要为百姓做些实事,来年他要去科举,在此,我祝贺他金榜题名,一鸣从此始,相望青云端!” 这些事情,百姓们在生活中,一样样的体会到,缓慢的接受、适应,看着日子越来越好,他们感念江家,也感恩谢星珩,但从未这样细数过,都是因某事感到变化,才顺嘴提一句。经过江知与这一番言说,下边的百姓感动得一塌糊涂。 不到三年的时间,江家以商户之身,为百姓们做了这么多事。 有人都想喊“青天大老爷”了。 但江家早几年就给他们“普法”过,知道朝廷的赈灾流程,也知道一般性质的冲突、称呼,会造成什么影响。 他们舍不得谢星珩走,但他们也希望谢星珩能一举高中,前程似海! 他们无声鼓掌,一切尽在不言中。 街巷的入口,孟培德带着儿子孟笃行朝着这头看,暗自点头。 回过身跟孟笃行说:“来年你还是留在丰州县,你那些师兄也在,你们都沉下心做件事,不要急着喊口号,踏实一些。” 一个人的功绩,不在朝廷封赏,而在百姓心中。 台上,谢星珩接过江知与的话头,活跃气氛。 “哎哟,听得我臊得慌,早知道你要这样子夸我,我说什么都不叫你上来,这话咱们回家慢慢说啊!” 江知与配合他说:“哦,那我下去?” 说着,他还真走。 谢星珩忙去拉他,“诶诶,来都来了,走什么啊?” 围观的群众们都被他俩逗笑了。 谢星珩把江知与拉到台子中心站好,四处拱手:“再耽搁大家一会儿,就让戏班子上来。” 最后一件事,账本契据的交接。 圆弧盖子打开,上面还是个中号箱子。 里头有地契、店契、合约契据、员工契据。 百姓们不懂这厚度意味着家资几何,附近围观的合伙人们还能不懂吗? 江家还有一个农庄在,里头好几个厂子,又是盐商。 粗略估算,江家家资只怕早已超过黄家,一跃成为丰州县首富。 只是江家有钱不藏着,挣了就要花,全换成了实实在在的产业。让这些产业,继续生钱去。 交接时,下边百姓窃窃私语,他们觉着这个交接就是谢星珩办活动常说的“仪式感”。 人家夫夫俩秀恩爱,左手倒右手的,又不是逛小集易主了,在乎它干嘛? 他们只是在庆功酒的演讲前奏上,结合这一箱账本契据,意识到谢星珩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这么有本事的人,为什么不自立门户,反而要入赘呢? 一两个人叫窃窃私语,人多了,声音就犹如在耳边喊话。 江知与也故作疑惑:“你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以前不挣钱养家?” 谢星珩差点翻白眼。 为什么不挣钱养家? 能吃软饭,谁想当卷王。 他费劲推箱子,没推动,只好退而求其次,把最顶上装着契据的小箱子抱过来,递给江知与。 他笑容满面,诚意十足:“这是我三年的‘成绩单’,请江老板收下。” 江知与不想要。 他们之间,分什么你的我的? 留在谢星珩手里挺好的。 谢星珩故意板着脸,凑近他,低声说了句:“你忘了我的话?我给你的,就是你的。” 他们之间,无需客气。 江知与被他提醒,才发现自己又差点犯错,眼睛笑着,不由变得湿润,面前谢星珩的样子都变得朦胧。 谢星珩再次送上契据箱子:“我入赘了,家业都是江家的,交给你打理是应当的。” 给账本和契据,原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搞这么大的阵仗。 谢星珩是想要再给大家伙一个公开声明,他是赘婿,跟江家一体。 这态度给两个爹看,往后他带着小鱼和孩子远走异乡,他们可以更放心一点。 他不会欺负江知与,也不会做那负心汉。 更不会因繁华迷了眼,被外头的莺莺燕燕花花草草偷了心。 他入赘江家,不论他身份怎么改变,江知与都是他的一家之主。 他俩要下来,白喜文他们几个在下头起哄。 “上去,上去!恩爱都秀完了,不得讲讲生意经啊?搞快点,多说点!” 生意经,都是套话。 做生意的人,嘴皮子溜,真要说,顺口溜都一串串的走。 而生意一道,无非是钱财、货物、市场、客源、人力、信息。 这些东西,但凡做点小买卖,都会知道。然后可劲儿的在里头琢磨。要么是资金问题,要么是货物质量与创新,要么是迎合市场,要么是拉客拓客留客,以及人才招聘,信息收集。 现代商业,已经明白服务的重要性。 谢星珩也给他们打样了,一个服务好的门店,百姓们会怎样回馈他们。 他说:“这里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家做生意的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我还能藏什么?只能做个八字总结,诚实守信,以善为本。” 他还有商务培训班,该教的都教了。 他下来后,戏班子上台,唱新戏《大闹天宫》和《三借芭蕉扇》。 酒席继续上桌,跟着吃,跟着上菜。 宋家从上陵府叫来的兄弟们也到了,他们在两场戏的中间,穿插一场“请神舞”。 这是上陵府特有的舞蹈,跟别地祭祀拜神一样,不过换了一种形式。 整体力量感很足,而且这个请神舞,加了“祭祀”元素,同时有“与神同庆,共浴天恩”的寓意。他们是抬着吃的喝的在舞,舞的过程中,将食物分给周边围观的人。 这是丰州县没见过的舞蹈,大家都很给面子,递到手里就接过来吃。 楼上宋威一家都趴在窗口看,很是满意。 有人在屋里吃席久了,早就饱了,出来换人,让宋家来的兄弟和外头久等的百姓们也进屋吃,愣生生把这场年夜饭和庆功酒吃成了流水席。 逛小集二楼,谢星珩夫夫俩回来时,发现孟培德父子也在。 江承海说:“我们在楼上看见孟先生了,就下去请他们上来了。” 孟家父子大老远从嘉源省过来,为着谢星珩的学业,过年都没回家,哪能让人冷清着过年? 屋里加桌加凳子,他们一起吃个团圆饭。 两个小宝宝吃不下去,耐心要耗尽了。 他们的爹爹出尽了风头,还来了更加漂亮显眼的戏班子和请神舞,他们急坏了,就想下去玩。 江知与哄着他们,没哄住。 谢星珩跟他们说:“你俩不吃饱,我就不放你们下去,哭破嗓子也不听。” 孩子大了,会试探家长底线了,看着眼色办事。 谢星珩还没给他俩找到严师,只能转换身份做严父。 哄他俩吃饭,他俩不好好吃。 威胁他俩不吃饭就玩不了,他俩还能扁嘴吃几口。 吃完了,就带他俩下去逛逛。 两孩子是家里的宝贝疙瘩,玩的时候养糙一点没关系,人多杂乱的场合,没谁心大不看着。 谢星珩的身板不够硬,江承海不让他抱孩子去玩,叫宋野跟江知与去。 这两兄弟习武的身板,护个孩子稳稳当当。 谢星珩:“……” 好好好,又开始卷了是吗。 以前是不好好读书,夫郎孩子没好衣服穿。 现在是不好好习武,都不能抱孩子出去玩。 人生果然卷无止境。 话分两头,楼下戏剧开场,场子立刻热闹起来,吹打班子可劲儿鼓,让人在屋里都要大声讲话。 江知与跟宋野,带着孩子从后边上台,远着戏班的人,只让他们在台子后边蹦一蹦、扭一扭。 就这样,两个孩子还开心的不行,笑声都有点尖。 白喜文见状,叫人去拿两个小素胚面具,让戏班的人,给上面画脸谱,照着大圣的样子画,给两个孩子戴着玩玩。 俩孩子戴上了大圣面具,也成了美猴王,要头顶的“须须”,也要手里的棍棒。 白喜文给他俩一人拿只筷子凑数,又弄了彩带,给他俩系在帽子上。 这跟孙大圣不一样,他俩没照镜子,但互相看得见。 白喜文骗他们:“小猴子的须须就是软软的,你们长大了,就是孙大圣那样子的。” 这话听得他俩很开心,因为家人总说他俩软软甜甜的,他们默认“软软”是夸奖。 小孩子就是跟大人不一样的! 谢星珩在上头看着,对白喜文夸了又夸。 “有眼色,会来事儿,人才啊。” 谢星珩作为本次庆功宴的召开人,在楼上吃完年夜饭,看着时辰差不多,就叫来江知与,跟他一起满场敬酒。 这是他们夫夫俩第二次一起敬酒,上一回还是成亲时。 如今的江知与,酒量依然弱,但他喝酒只会激发小脾气,人还是清醒的。 敬酒时,还参与了点评,说这次谁送的礼是最丑的东西。 谢星珩差点给他们这没情商的玩法整到头秃,把之前夸奖白喜文的话撤回了。 庆功酒从中午热闹到天黑,宵禁来临前才散场。夫夫俩刚好敬完全场,最后跟大家伙举杯共饮,说了结束语,各回各家。 他俩今天喝多了酒,孩子也玩累了,不跟他们住一屋,被接到主院里歇息。 谢星珩还给江知与准备了别的惊喜,一箱子金鱼银星,就在桌上摆着。 因箱子小,也是拿不出手,就挪到家里给。 “账上就这点钱了,不然高低让你长长脸面。”谢星珩说。 江知与听笑了,他伸手在箱子里搅,硬是把泾渭分明的金鱼银星混在一处才松手。 那些都是冰冰的物件,谢星珩给他捂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