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完这阵,夫夫俩一起做全鱼宴。 江知与对谢星珩很大方,宁可吃不完送人,也不能让他想吃却不够。 大鱼小鱼都买了,最大的是一条十五斤的青鱼,只这一条,就能做好几道菜。 小鱼则是小拇指长短,可以炸了下酒吃。 谢星珩没做过全鱼宴,看着配菜弄,一桌席面都跟鱼有关,就算全鱼宴。 最麻烦的一道菜是鱼丸。 鱼都杀好去麟,处理好了,后边刮茸也花了小半个时辰。 平时吃鱼,江知与动筷少。 谢星珩记得他问过,江知与不吃带刺的鱼。 他问:“是不是被鱼刺卡过喉咙?” 有这个原因。 江知与吃鱼少,一直没练出来。 他牙齿齐整紧密,小心点吃,能嚼出小刺,可他舌头不听使唤,嘴里搅动一番,反把鱼刺推到了喉咙里。 主要原因则是因为,他小时候来京都玩,三叔家的几个孩子听说他小名叫小鱼,问他吃不吃鱼。 江知与不觉得有什么,他又不是真的鱼。 小孩子的恶很直白,那天他被压着,二堂哥带着弟弟妹妹,从厨房拿来一筐生鱼,往他嘴里塞。 这些年过去,他闻到鱼腥味也会不舒服。 今天杀鱼还好,没有十分难受。 他想到这件往事,心上也没从前那种压抑的委屈了。 这是家变带给他的成长。 江知与右手还没彻底恢复,里头的筋扭着,多活动活动,就拧着疼。 他皱皱眉,换了左手捏鱼丸。 全鱼宴交给酒楼做一桌酒最合适。 买了鱼以后,他突然想杀,收拾完了,只剩下锅,就想自己弄。 作为一个很小就开始为出嫁做准备的小哥儿,除了料理家务,他还学了很多杂务。 做衣服、做鞋子是必须的,也会做饭,手艺还算过得去。 谢星珩注意到他的手,好心情又笼上一层阴霾。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后遗症。 硬菜很耗时间,夫夫俩搭两锅,到圆月高升,才弄完八道菜。 两人吃不完,他们一样夹了些到小盘里,余下的叫来喜拿走,跟茶馆的人吃。 他们回房,带了一坛米酒。 时辰没把握好,江知与很自责。 “你考试辛苦,我还让你做这么久的饭……” 谢星珩给他倒酒:“陪我喝一杯。” 江知与乖乖拿杯子,喝得实在,说一杯,少一口都不算一杯。端起来就喝得干净。 这间屋子小小的,睡觉的炕贴着墙,临窗的位置摆个长条桌案,地上两口木箱,没有帐子,也没屏风。 窗格四四方方,半分花样也没有。窗纸时日久了,早已泛黄。 江知与还穿的布衣布鞋,发带都用的碎布头。 白天他遮了孕痣,晚上跟夫君待一屋,早把抹额摘了。 脸好看,粗布衣裳都难掩姿容。 谢星珩抬头看看屋子,房梁都有了陈腐痕迹,他们说话声音大一点,或许会震下来一片积尘。 “小鱼。” 江知与又倒了一杯酒,抬头看他时,表情懵懵的。 谢星珩伸手摸摸他脸:“你看我们像不像普通人家的夫夫俩?” 商户同样是百姓,因家里富有,手里宽裕,平时难以体会平常百姓家的生活。 江知与左右看看:“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多住几天。” 谢星珩能吃苦,但没有带着老婆一起吃苦的毛病。 小鱼长得好,穿布衣都漂亮,待破房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谢星珩又跟他碰杯:“到时再说。” 这几天躲躲藏藏,主要是不想被江老三影响考试。 考完了,谢星珩就不用藏太严实。 他要去江老三府上看看。 此时的江老三,也在吃饭。 人到中年,他发福了。 他也有着江家男人的体貌,人长得高,年少时挺拔颀长的身姿,变得臃肿肥胖。 小心眼儿,爱较劲。 听贺成功说了贡院外头的事,他把晚上的席面撤掉,也换了全鱼宴,让江致微吃。 江致微前几天被他找到,当时说跟同窗好交流,没来府上住。 考试开始,他跟同窗组队去了一回,被贺成功接上,就不好再躲。 他喊了三叔,又问弟弟妹妹。 江家三房,老大江承海成亲最晚,二房的江承河规矩,按部就班的走,江致微是同辈里最大的。 江老三大名江承湖,嫌这个大名小气,字是恩师取的,不好改。大儿子是“致”字辈,取名中不溜秋,叫致远。 另取了字,叫“万川”,满足了江老三对大气名字的渴望。 江致微跟其他弟弟妹妹不太熟,和江万川只隔了一岁,还算熟悉。 江老三说:“被他娘逼着读书,没背完不能吃饭。” 江老三的孩子,没有读书根苗。 一到考试季,孩子们就遭殃,都在书房关着。 全鱼宴十二道菜,桌边就他俩在吃,气氛很是尴尬。 兴许是当官当久了,江老三没感到尴尬,问了江致微今天的考题,又问他怎样作答的。 江老三是进士出身,农家子考出来的,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在京都被榜下捉婿,鱼跃龙门,仕途顺利。 官场沉浮多年,还保持着看书的习惯,指点一个江致微绰绰有余。 对完答案,他笑容都扩大了,转而又问起谢星珩。 “你说说他,他躲什么啊?我还能吃了他不成?小鱼那件事是误会,他俩成亲了,我也没说什么啊。” 江致微脸皮不如他,表情有一瞬僵硬,透露了真实想法。 他只是给小鱼提供了相看名单,都被谢星珩记恨了。 江老三直接给小鱼安排了老太监做侍妾,这个仇是无解了。 江老三消息灵,他给江致微说了江府的好消息。 “圣上有赏,小鱼都获封勇士了。” 江致微眸光大亮:“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江老三前天打听到的,从他家五哥儿那里听来的。 “算着日子,封赏都该到了。” 江致微看他三叔还乐呵呵的,提到这件事,没有半分愤怒、后怕,犹豫着跟他说:“大伯家差点被抄家了,你知道吗?” 江老三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官场老油条,表情管理失控,面对面给江致微表演了“瞳孔地震”。 饭吃不下了。 他要江致微细细说。 饭厅里不好说,他带人去书房。 书房里的孩子都被赶出去,他脸色难看,都不敢忤逆,唯有长子江万川笑嘻嘻想旁听,江老三砸了个茶杯在他脚下。 “听听听,什么都想听,夫子教你的东西,你听进去了几分?!” 江万川是长子,弟妹都在,他要脸面,一下也来了气。 “我不是在写功课了吗?你赶我出来,你还骂我?” 父子俩吵吵一回,江致微帮着劝架,好一番折腾,才合上书房的门,讲起了正事。 抄家是大事,江致微说得仔细。 他在农庄得知消息,再到家里准备,然后是大祸临门。 江致微晚了几天回家,当天的情况都是听别人说的,那天围观的百姓多,口口相传,满丰州县都知道江家招了个有情有义的赘婿。 江老三越听,脸色越沉。 江致微看着他脸色,跟他商量:“三叔,谢星珩是个好的,他很在意小鱼,所以贺管事上门他才那样动怒。总归是一家人,这回考完,我带他来府上见见你?” 他就差直说,让江老三别为难谢星珩了。 江老三点头。 “我不会跟小辈置气的。” 说得像刚才跟儿子吵架的人不是他一样。 书房有很长一阵的沉默,江老三梳理事件始末,江致微试探着问了数次是得罪了什么人,江老三都没有回应。 江老三也不敢说。 他得罪的人,是当朝太子。 以京中现在的局势而言,家里小辈出息了,也帮不上他。 他就想,趁着他还在吏部,拉拔几个算几个。 往后他倒下,指定还要小辈照拂。 他也想拉谢星珩。 但要谢星珩到他面前服软认错,跪着给他敬茶磕头,之前大骂他的事,就一笔勾销。 听完大房的变故,知道谢星珩在这次事件里的关键性作用,江老三就不敢这般倨傲了。 他还是想拉拔谢星珩。 姓谢的比他这侄儿机敏,更适合官场。 但他要先见见,看看谢星珩对他的敌意深不深。 若是深……那就趁其弱小,先摁死。 江老三神色舒缓,换上一副慈和长辈的笑脸:“他现在不想见我,我就不让人去接他了,你这两天也别跟他提起我,安心考试。考完试你们休息两天,都缓缓,再问问他要不要来府上看看,也见见长辈,认个熟脸。” 江致微应下了。 江老三对谢星珩的事很感兴趣,问了挺多。 江致微说了些,但家里所得营生,他给瞒下了。 就当是大伯、是弟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 他也不提,以后三叔问起,他再稍带一句。 营生跟铺面不一样,开在丰州的铺子,三叔三婶都没兴趣。不如现银实在,他们还不用劳心费神。 营生就不同了,他们在京都也有农庄,可以操持,往后就是养家的生意。 大伯是个宽厚性子,这件事后,三叔要是能改,能向着家里一些,说不定大伯会愿意给三房分营生。 要是不改,他嘴快说了,就是给大伯招惹祸事。 聊了一阵,叔侄俩出书房,再去吃饭,全鱼宴剩下些残羹,桌上鱼骨堆了数盘。 江老三叫人撤下,另让厨房做几样小菜,报的菜名都是江致微喜欢的,让江致微心里略有触动。 这是他警惕心最低的时候,落座后,丫鬟上茶,等着饭时,江老三又指点他主考官的喜好,这两天可以往这方面复习。 他话多,除此之外,还讲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 “除了枫江,今年还有另外两地有水患。合计是三处水患,两处山火,一次蝗灾,你这两天多温习时政相关的题。” 同一年,这么多地方有灾祸,朝廷急了,题目或许会有变动。 江致微感激应下,还想去镖局传信,让谢星珩也注意点。 思索间,江老三若无其事问:“小鱼来陪考了吗?” 江致微条件反射:“没有啊。” 说完他惊出一背的冷汗。 三人一起上京,他知道他会跟三叔家里人接触,生怕说漏嘴。 一路上,他除了背书,也会反复自问自答,问起小鱼,就是没有。 他顺着话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宅院都砸完了,他也走不开。” 江老三似乎只是问一问,话题跟着回到谢星珩身上。 问谢星珩有没有人照顾,现在起居是否方便。 江致微看不透。 不知道这是纯粹的关心,还是另有他意。他一律谨慎着回答。 心思是好的,可惜道行太浅。 越说,越是露了马脚。 江老三的情绪也淡了下来。 他才透了题,这点家常话都要藏着说。 大房的不懂事。 二房的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第43章加更 “白眼狼”江致微经验浅,反射弧长,一顿饭吃完了,他回房洗漱休息,躺下以后,惯性复盘,才迟钝的发现,三叔应该对他不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