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现在是在做梦吗? 江初言惊疑不定地想着。 可是如果这是梦的话,他所听到的那些呼吸声,为什么却那么的鲜明呢?他甚至都可以听见白珂的磨牙声和徐远舟时不时响起的鼾声,他也感觉到,自己正挤在几个人中间,男生身上的淡淡汗臭一点点浸透过来…… 就好像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梦游来到了一楼房间,然后挤上了床。 等等,难道自己真的是在梦游? 江初言从未这样慌张过? 他想要尖叫,想要挣扎,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他的身体好像突然变成了某种与他无关的东西,变成了一块铅,或者说是一块石头,除了惊恐万分地不断转动眼珠之外,他就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而最糟糕的是,就在下一秒。江初言又一次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如同噩梦一般如影随形,阴魂不散的声音。 “嘎吱——” 江初言的瞳孔倏然缩小。 声音发来的方向并不是地板,而是天花板。 江初言呆滞地看着自己头顶的那一小块空间,目光缓慢地对上了倒立在天花板的那一抹影子。 那是一个人,虽然最开始江初言并没有认出来那是一个人,因为它身上赤裸,而且身体的比例很奇怪。 它的脚又细又长,直接勾在了木质的天花板上。露在外面的身体是一种淡青色,肿得很厉害,皮肤都已经变成了半透明似的青灰色。看不清脸,因为对方的面庞一直隐藏在水草一般凌乱潮湿的发丝之中。 “嘶嘶——” 时不时,从那团浓密的发丝中,会传出某种古怪的抽气声。 那东西绝对不是鬼魂,因为对方身体的重量一直在拉扯着木板,并且发出了那种刺耳的嘎吱声。 江初言真奇怪为什么床上其他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难道没有听见那声音吗? 那声音刺耳到简直要让江初言发狂了。 那股恶感就像是看不见的手,抚遍了江初言的全身。 他可以感觉到一行眼泪顺着眼角,徐徐滑过太阳穴渗入他的鬓角。 那是因为惊恐而不自觉流出来的生理性的眼泪。 可是江初言依然不能动。 他只能呆滞地看着那个“人”垂着双臂,倒立在天花板上不断逡巡。 “嘎吱——” “嘎吱——” “嘎吱——” …… 仿佛已经过了一万年。 终于,那“脚步”声停止了。 江初言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 因为,那个“人”就停在了他的正上方。 “滴答……” 几滴粘液从“它”的发丝中滴落下来,掉在了江初言的脸上。 江初言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紧接着,江初言就看到一根柔软的,像是吸管似的东西从那怪物的发丝中蠕动着,探伸出来。 在江初言的惨叫中,那根舌头“噗嗤”一下,扎进了他的鼻腔中。 然后,就像是用吸管吸吮豆腐脑似的,在浓稠的黑暗中,“它”发出了心满意足的啧啧水声。 血的味道,和粘液的腥臭味一同蔓延开来。 …… “救命——” 江初言发出了一声惨叫,整个人从床上一跃而起。 手机还在他枕畔不断嗡鸣,是他之前给定的闹钟。 可江初言却根本提不起力气去关闹钟。 他全身发软,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一直在发抖。 “初言……你还好吗?” 好几声呼唤传来,江初言过了好久,才缓缓转过头,对上了门帘后面探出来的卷毛脑袋。 “贺渊?” 男生的存在,终于让江初言回过了神。 “那个,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啊?” 贺渊不受控制地往江初言身上瞟了过去。 青年的身体被包裹在宽松的睡衣之下,从领口处露出来的脖子以及胸口处的一小块皮肤,白得仿佛在发光。 大学男生的火气本来就旺。贺渊的目光扫过那一小节白皙,喉头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身体又往门帘后面缩了缩。 “你,你的闹钟一直在响,这么久都没关,那个,所以我就想着来看看你的情况。” 他试探性地指了指江初言枕畔还在滴滴直叫的手机。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微黑的肤色掩去了贺渊脸上莫名浮现出来的红潮,他欲盖弥彰地又补充了一句。 江初言揉了一把脸,颤抖着关掉了手机,然而一直到此刻,他的目光依然有些恍惚。 “我没事,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他喃喃说道。 “梦到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贺渊不由问道。 江初言沉默了片刻,他皱着眉头努力回想了许久,才喃喃道:“……不记得了。”第76章 江初言确实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到底梦到了什么。 哪怕噩梦带来的战栗感一直到现在都残留在身体深处,可关于噩梦的所有细节,都如同阳光下的朝露一般,在他睁开眼的瞬间便已倏然消散不见。 只有江初言在起床后换下的,那被冷汗浸透的睡衣,证明他昨天晚上睡得到底有多不安稳。 不过,说到底也就是个噩梦而已。 江初言倒也没有把一个虚无缥缈的噩梦放在心上,不过,因为没睡好,醒来后过了好久,他依然觉得昏昏沉沉的,太阳穴也在突突直跳。 洗漱时,斑驳老旧的镜子里倒映出来的青年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看上去有些恹恹的。 而此时楼下已然传来了另外三人起床时的动静。 江初言借着房间里保温瓶里最后一点温水洗了把脸,强打起了精神。 正当他准备下楼时,贺渊忽然又从门帘后钻了出来,喊住了他。 “初言,等等,你先喝点这个。” 一边说着,贺渊一边递过来一个搪瓷杯。 杯口飘着袅袅的白烟,江初言接过杯子时,只觉得一股清苦的草木香气扑面而来。 “啊?这是什么?” 江初言没睡好,整个人还有点懵懵的,透着点平日里罕见的笨拙和迟钝。 贺渊轻咳了一声,强迫自己不要一直盯着对方看。 “草药茶包。” 男生尽可能平淡地冲着面前的青年解释道。 “你先喝点这个再下楼,这里还海拔比K市高,睡不好的人白天容易头疼。”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你就当自己是在多喝热水就行。” 没等江初言回答,贺渊已经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只留下依然有些摸不清状况的江初言站在原地,瞅着微微晃动的门帘,眨了眨眼。 “多谢。” 纵然贺渊已不在面前,江初言还是不由自主地回了一句。 ……是错觉吗?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一路上,贺渊好像特别照顾自己? 如果不是贺渊的身份与众不同,江初言几乎都要以为对方是要追自己了。 江初言心情古怪地想着,然后小口小口把草药茶喝了下去。 茶水并没有多少,水温也只是微微烫,但是不得不说,在那微苦的茶水落到胃里后没多久,原本一直隐约萦绕在身体中的沉重感确实消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一小杯草药茶便被他全部喝完了。江初言洗干净了搪瓷杯,掀开门帘往贺渊的房间探进了半个身子:“多谢你的茶,我把杯子放——” 我把杯子放在桌上,就先下去了。 江初言的话没能说完。 喝茶时,一直能听到贺渊房间里的动静,江初言本来还以为,对方只是在收拾今天要用的东西。结果探身进来之后,看到的却是正在换衣服的高大男生。 贺渊的睡衣早就已经脱下来,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内裤,此时他背对着江初言,手中抓着一件柔软的排汗衣正准备往身上套。 江初言猝不及防,一眼就看到了贺渊修长的四肢,还有那堪称漂亮的紧实背肌。 当然,他也没有错过贺渊背上那显眼又独特的纹身。 以脊柱沟为中心点,对称的鳞片颜色从深到浅,一直过度到斜方肌与背阔肌中侧。伴随着贺渊的动作,那些鳞片简直就像是真的长在他身上一般,隐隐似乎正在伴随着肌肉的收缩而为微微翕动。 “啊……那个……” 说时迟那时快,贺渊在听到动静的瞬间便已经飞快地转过了身,他一把套上衣服,领口都被他粗暴地扯歪了,动作之大,甚至让他差点摔倒。 他慌慌张张地抬手,像是想要掩住前胸,但下一秒似乎又意识到这个动作的滑稽,他又连忙垂下双臂,整个人就像是站军姿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 江初言:“……” 贺渊:“……” …… “你把杯子放在那就好。我已经收拾完了,换好衣服就能下去。” 幸好,除了最开始那一瞬的不自然,贺渊的声音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淡定平静。然而,江初言却眼睁睁地看着一层薄红迅速地从贺渊的领口出蔓延开来,一点点浸染到他的颈部。 最后,贺渊整张脸都红了。 都是大男生,一个不小心瞥到同伴换衣服什么的,在男生宿舍里简直就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常。 别说贺渊此时还穿着内裤,事实上,就算他是裸体,江初言看到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然而,此时此刻,房间中的气氛,却因为贺渊身上泛起的红潮,变得格外古怪。 “抱歉,打扰到你换衣服了。” 江初言楞了一下,干巴巴地说道。 话音落下,青年垂下眼眸,飞快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咳,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门帘那一边,贺渊也像是回过了神。 “让人看一眼我又不会少块肉。” 贺渊在门帘那一侧说道。 语调比起他平时说话要稍稍慢一些。 “哦。”江初言应了一声。“不过你的背确实练得听好的。” 江初言自己大概是因为身体底子太差,其实也没少在健身房泡无氧区,奈何他怎么都没法练出贺渊那种块块分明的肌肉来。 “等回去后我可以指导你一下……” 贺渊回了一句。 两个人的对话听上去一切正常。 然而,江初言却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幸好,他也没能在这种古怪又微妙的心绪中浪费太多时间,因为下一秒他就听到楼下传来的喧嚣声。 跟日常洗漱活动时发出来的声音不一样,越来越响亮的男声听起来,似乎……像是在吵架? * 江初言一下楼,就在大厅的中间看到了一楼的三人。 不得不说,看到徐远舟他们时,江初言被吓了一跳。他本来以为没睡好的自己脸色已经够差的了,没想到楼下这三人的脸色可以比他还差。 每个人的脸看上去都灰灰的,眼眶下面是肉眼看见的青色,眼白上全是血丝,就连眼窝都微微有些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