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念昂脸看褚休,抿唇朝她笑着摇头,伸手将褚休手腕往下拉的时候,余光无意间从倒映着两岸灯笼光亮的粼粼湖中扫过,短暂一眼又匆匆别开,心脏紧缩不敢多看。于念握紧手里装着板栗的油纸袋,不让自己往有水的地方瞧。她其实私心里不想坐船游湖,甚至不愿意靠近水边,可裴景刚才瞧着被裹挟于锦衣之下,落寞孤寂的过于可怜,加上裴景帮过她们妻妻俩,于念不好拒绝他的好意,也不想让褚休扫兴。只是眼前那水光因为船身微动而荡漾,一圈一圈像是要把她吞噬了。于念扭身,面朝向褚休,脸皮绷紧,呼吸都忍不住轻颤。“要是不舒服咱们就回去吧,”褚休手揽在于念后背上,轻轻抚着,“楚楚肯定在找咱俩了。”才不会呢,大嫂说了让她们放开了逛,那自然不会想着催她们回去。楚楚年纪小如今最是贪玩的时候,被街上灯笼热闹吸引了目光,一时半会儿是想不起她俩的。而且金铺里打长命锁也需要两个时辰,现在不过才逛了半个时辰左右,离跟金铺掌柜约定的时间还早着呢,哪能就这么回去。于念悄悄在身上擦了擦手,将掌心里的冷汗擦掉,伸手牵褚休手指,昂脸看她。褚休看懂了,指腹抚摸于念手背,低头在她耳边说,“想听荤话了?”于念脸慢慢热起来,眸光闪烁长睫煽动,思绪瞬间回到褚休身上,半点都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关注其他。不得不说,褚休这喜欢跟她说荤话的毛病,某些时候真的好用。褚休握着于念的手,“我昨天是不是有些凶,你刚才拉开衣襟拿金叶子的时候,我看见上面的痕迹有点重。”雪白的峰峦上有淤痕,褚休这才心虚的别开眼。她也知道有些凶!于念抿唇,用力捏褚休手指,企图报复一二!又不是头回吃,至于馋成那样,小狗啃骨头似的,又咬又嘬又啯的!褚休笑,“那我下次轻轻的好不好?”于念点头,低头时余光往下,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她俩说话间已经上了船,如今正站在甲板上。于念恍惚着左右看,周边也都是人,脚下的船相当的稳,站在上面跟站在平地上没有任何区别。“不怕了念念,”褚休虚抱着于念,唇瓣亲吻她滚热的耳廓,“以后都不怕了。”于念怔怔站着,鼻头酸楚,眼眶微热,眼里水雾弥漫,额头缓慢抵在褚休肩头。‘嗯。’明知是人前,她还是忍不住跟褚休黏糊了一会儿。裴景跟在两人身边,轻声问,“于念没事吧?”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于念甚至比她还小,寻常时候裴景是真不好意思叫嫂子,都把于念一个小姑娘叫老了。褚休看于念,见她虽眼尾红红,唇瓣脸颊却慢慢恢复了血色,笑着摇头,“没事,她就是馋我了,你不娶妻你是不知道……嘶。”于念重新低头,借着衣袖遮掩,伸手悄悄拧褚休侧腰。人前她就不捂嘴了,给褚休留点脸面。只是留的好像也不太多。裴景分明瞧见了于念的动作,眨巴眼睛,故意问,“不知道什么?”褚休勉强笑,握住于念的手腕,将那小钳子从腰上移开,咬牙道:“不知道媳妇的手劲有多大。”于念,“……”褚休低头看于念,不满的哼哼,“你是用完就扔啊。”刚才还要,现在又不许了。褚休,“……少跟大嫂学这些!”瞧瞧大嫂干的好事,她乖软的媳妇都学会拧人了!于念假装听不懂,低头吃板栗。褚休牙痒。就她这样,亏得月事来了,要不然今晚回家得让她哭到天亮。第48章“嘘。”裴景到底是不能一直陪着褚休跟于念,她把两人带到客房,交代好了就离开。她虽然想跟褚休于念一起过除夕,哪怕什么都不干,只坐在边上看两人说话她都觉得有意思。只要她俩不觉得自己碍事,裴景觉得自己能一直这么看着。奈何她屁股才挨在圆凳上,前厅她爹就让人来叫她,说是谁谁来了让她去见见。裴景勉强挤出笑,“那你俩玩吧,我去去就来。”下人送来新鲜瓜果,上好的牛乳糕点一盘又一盘端进来。褚休只是说了句于念今天畏寒,裴景就让丫鬟多留意些,送瓜果的时候特意用水温过,保证入口时不失瓜果的美味清甜,又不至于入胃时太冰太凉。猜测于念可能来了月事,她们的客房里不仅比别的客房还多了碗暖胃滋阴温补的汤羹,还多端来一个炭盆取暖。方才空空的桌上随着丫鬟进进出出,瞬间被摆的满满当当。于念握着油纸袋坐在桌边睁圆了眼睛,一时间眼花缭乱不知道先吃什么。她深呼吸,选择捏颗板栗缓缓剥开,递到嘴里慢慢嚼着,抬头看褚休。褚休双手抱怀,好奇的在房里走了一圈,啧啧感慨,“不愧是清河县裴家啊,连这临时包的花船都挂上了字画真迹。”于念不懂,歪头看她。褚休跨坐过来跟她细细讲,“应该是包下来后,让下人带着东西过来装点布置过,这些东西很值钱,不可能是花船上自带的。”于念这才抿唇挨个看过去。可能是很值钱,但她觉得跟这些比起来,还是褚休写的最好看。褚休洗了手,捏着糕点尝了一小口,眼睛微亮,“念念这个好吃,你尝尝这个。”她挨个试,觉得好吃可口,立马挪动盘子摆在于念面前。于念眉眼弯弯,还没开始吃呢,人就先甜了起来。船分三层,一楼是伺候的仆从,二楼用来待客听曲赏舞,三楼是歇息用的客房。褚休于念她们就在第三层,只要推了窗朝外看,就能看到清河县两岸的热闹跟美景,尤其是今日除夕,岸边挂满灯笼,游龙般好看。褚休却关了窗坐在桌边跟于念说话,“原本裴家也是书香门第,族上出过进士的,后来小辈无才撑不起来,门庭才渐渐没落,现在改成了经商。”印刷书社可不是哪个商户都能拿下的,要不是裴家有门路,也不能在清河县把生意做这么大,今日自然不会有这般排场。“但跟考功名、进朝堂、走官路比起来,经商赚再多的钱在祖宗的牌位面前都抬不起头,所以今天裴家老爷子都不屑出面,觉得脸上无光不愿意见人。”“可裴景考中举人摆流水席,老爷子是场场不落。”褚休提起水壶给于念倒水,手握着茶盏将盏口抵在她嘴边,继续说着:“现在知道裴景为什么不自在了吧,他这般家世又有了功名,已经超过无数人,可老爷子对他抱有重望,他爹既希望他科考上有成就又希望他不把生意场拉下,这才有了今夜的华衣应酬。”“我跟他一起写话本的时候,准备起笔名时问过他有什么愿望,他说想自在。”褚休见于念喝完,收回手,垂了下眼,“我说巧了,我也想要。”裴景有裴景的不能自在,褚休有褚休的不能自在,而她们重写话本为长公主正名,也是因为长公主有长公主的不自在处。于念抿唇,伸手将手指搭在褚休的手背上,轻柔抚摸。褚休反手握住于念的指尖,又是眉眼弯弯的模样,得意着,“亏得这份不自在,才让我娶了这么好看的媳妇。”她牵着于念的手,亲她手背。于念,“……”她情绪转变的太快了,于念都跟不上。裴景敲门进来的时候,两人刚把手拉上。裴景沉默,“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于念把手收回来,朝裴景笑着摇头。褚休疑惑,“这么快就结束了?”她才跟念念说完裴家的家族过往。裴景坐过来,身上带着清浅酒气。客房里点了无数蜡烛,光芒恍若白昼,可烛光到底不是阳光,没有那份明亮的感觉,以至于蜡烛光亮笼在裴景身上,把她那身银晃晃的银袍都压的没有了银辉月华。裴景低头整理袖筒,“我也不会说话,更不懂生意场上的事情,就是过去给他们表演个写对联,写完自然就能出来了。”褚休摇头,不满地看着裴景,“‘寿’王在这儿,这活该我去干啊,这么好的出风头机会你都不喊我。”“去你的,”裴景笑,“我裴家的夜宴肯定得我裴景出风头。”褚休问裴景写了什么联,于念则安静吃东西。听到裴景刚表演了一手好书法,于念眼睛几乎是下意识的往裴景手上多看了一眼。裴景刚才写的时候肯定不高兴不情愿,提笔放笔的动作估计都有些重,以至于右手中指挨着无名指的那一侧,都沾了点墨迹,可能起初只是零星一点,手指无意摩擦间蹭大了一圈。毕竟对于蹭墨一事,于念昨天刚在鼻子上经历过,很有经验。她想提醒裴景,就把手里糕点塞进嘴中,撑得腮帮子滚圆。于念伸手拿巾帕擦手指,果子碎屑粘在指尖,抬手比划的时候会甩的乱飞。“公子。”于念刚擦好手,裴府下人来敲门,裴景朝外头看过去。门打开他也只是站在门口,低着头眼神看甲板,恭敬开口,“老爷说姑娘可能在客房里睡着了,既然公子您在三楼,让您去叫一声姑娘。”裴景听得皱眉,“我爹叫我妹妹做什么?”下人,“好像是大娘子那边需要姑娘去见客。”褚休看裴景,有些同情他们兄妹俩。哥哥应酬男客,妹妹应酬女眷,大门大户的年节哪里是过年,分明是忙碌的生意场。裴景握着茶盏的手指缓缓收紧,最后深呼吸,将茶盏放下,认命的说,“那我去喊她。”褚休,“为什么非得你去喊,让下人去不就行了。”裴景嘴巴动了动,没多解释,只闷声道:“她脾气怪,只能我去。”裴景起身走了,于念望着他的背景抿唇,捏着手里才擦完手的帕子用鼻子叹气。褚休好奇的看于念,伸手戳于念鼓起来的腮帮子,笑得不行,“满桌都是你的,你急什么。”于念斜她。她才没急,她只是想提醒裴景而已,可惜手上比划的动作终究不如开口说话来的快。等于念把嘴里糕点咽完,刚才送来暖腹的汤羹也没那么烫嘴了。褚休捏着勺子要喂她,于念拗不过,乖乖坐好张开嘴巴等她投喂。一碗汤羹喝完,妻妻俩就听见门口再次有脚步声响起。甲板全是木头铺的,人走在上头声音也比走在泥土地上明显。褚休放碗,“肯定是裴景喊完人回来了。”于念往门口看。门打开,站在门外下人身后的却不是银袍玉冠的裴景,而是裴景那一母同胞、穿着月白色长裙的妹妹裴晶。褚休看了一眼立马垂下视线,毕竟她这个身份不好多看人家姑娘,尤其是差点帮过她大忙的姑娘。不过刚才匆匆一瞥,褚休倒是看得七七八八。心里感慨,要么说是亲妹妹呢。褚休只听说裴景跟他妹妹长得像,但是没想到眉眼能这么像!因为在船上,加上待会儿见客,头挽少女发髻簪金带银的裴晶没带斗笠面纱,门外灯笼光亮下能看清她那张白净又秀气的脸。她一袭长裙遮到脚面,只露出平底绣花鞋的鞋尖。于念顺着鞋尖往上看,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歪头以示疑问。裴晶的目光本能看向褚休想起什么又赶紧落在于念脸上。只是她好像不太习惯跟于念对视,或者是跟女子对视,以至于目光微微下垂,显得性子腼腆怯懦不敢看人。“我,”裴晶开口,轻轻细细的调儿,“我哥哥想偷个懒不应酬,躲去茅房了,他让我同你们说,如果有人找他,劳烦你们帮他遮掩一二,就说他一直在你们房里。”说完裴晶双手指尖伸出袖筒,两手贴在小腹处,朝看过来的于念跟低头的褚休微微屈膝福礼。于念眨巴眼睛,目光一错不错的凝在裴晶的手指上。本该一直在三楼房间里休息的裴晶,右手中指挨着无名指的那面,也有浅浅墨痕。于念看裴晶的耳朵,白皙的耳垂上面挂着白玉耳饰,颜色很搭她身上这套浅蓝色的衣裙。裴晶身边的丫鬟开口,“走吧姑娘,大娘子可能还要带您去老爷那边呢。”于念本来只是坐着,听到这句话才立马站起来。她从袖筒里抽出自己那条干净巾帕,抿唇往上面倒水浸湿。褚休看于念,“怎么了念念?”于念摇头,根本来不及比划。裴晶已经颔首垂眸,挪动脚尖准备下三层去下面见客。于念抿紧了唇,看了眼褚休,又看看外头。出了房门就是镂空围栏,下面便是湖水。于念咬紧了唇,伸手拍了拍褚休的肩,匆忙比划:‘我出去一下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