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撩开帘子,地上坐着一个头发散乱的妇人,正紧紧抱着怀中瘦弱的小人。这对母子同时染上冬疫,母亲喝过药后好转许多,但才九岁的孩子却不见好,昨夜发热了一整夜,今早没能见到新升的朝阳。
赵绪芝将药依次分给其余人,走到他们面前,“各人生死有命,不如早些安葬了他。”
“小大夫,你这话说得容易。”枯草般的发间,露出一双血丝密布的泪眼,“若你珍重爱惜之人也与你阴阳两隔,你还能那么轻巧?!”
“绝无可能。”赵绪芝回答。
“哈哈,死是那么容易。活着才是生不如死啊。”妇人抱起小小的尸首,游魂一般离开了医铺。
冯云景的信于黄昏送来,赵绪芝在哀嚎声,药汁沸腾声中勉强寻到空档,仔细将信读完。
夜里城官集中将病死的尸首拖去城外火化,载着棺材的马车从医铺经过,每口棺材旁总有一两人披衰戴草,打着白纸灯笼,时不时拭去脸上泪水。
逝者们的棺木汇成了一条划分生死并显目的河流,自此而去,永不回返。
“绪芝。”上官珏从里间走出,白日小憩了半个时辰,精神头好了不少。
赵绪芝将信折好收进胸前,有了许久不见的笑容:“师父。”
上官珏看到他的笑,一面觉得他不被糟糕的冬疫惨状影响,心性坚定,一面又觉得他对这些无辜受难的人从来毫无同情。
他挑起竹帘,送葬的队伍就在不远外:“你看着他们,心中有何感想?”
“众生皆苦。”赵绪芝随口道。
“你明白他们为何而苦么?”上官珏道,“天灾,人祸,都是苦。”
“身为医者,倘或能挽救万一,已是大幸。可日间,我见你神色冷漠,对着这些饱受折磨之人,半分怜悯也无。
唯独对小景,还有些人味。你能做到视这些人如视小景五分,不,三分——一分。便合用了。”
“这世上只有一个阿景。”
上官珏听他这话,知道自己口舌白费,不禁重重叹气,道阻且长,只有寄希望于小景,时时约束。
能让他始终走在正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