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那夫人是想?” 魅音夫人垂下长睫,五指纤柔变幻,变出一朵娇嫩欲滴的花蕾,嫣然展颜:“不知仙师身旁这位小公子可否赏脸,信得过奴家这点雕虫小技的话,让奴家算一算今后风月际遇,或者——姻缘?” 他和魅音夫人言语相谈间,一来一往气氛和谐,洛冰河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就脸色极不佳,岂会答应。 沈清秋道:“他不肯的。算我的吧。” 魅音夫人奇道:“仙师如此人品相貌,又出身苍穹山这样的仙派,身边莫非还没有道侣?若是算定了今生姻缘,并不是您现在那位,岂不得罪。” 还挺有职业道德。 洛冰河的脸色黑得可怕,沈清秋折扇轻展,正想从容道无妨,洛冰河却将花夺了过来。 洛冰河道:“怎么算?”第四十一章 洛冰河道:“怎么算?” 魅音夫人展颜,莞尔道:“对这朵花赐息即可。” 沈清秋也有些心痒,坐正了些,不知魅音夫人对于洛冰河的姻缘,会怎么说。 魅音夫人在两人的注视下,含笑接过那朵花,细细端详起来。然后,笑容一僵。 沈清秋好奇道:“如何?” 魅音夫人蹙着眉头,又看了一遍,脸上的表情便有些挂不住,像是极为为难。手指一翻,又变出一朵花,尴尬地笑道:“奴家学艺不精,这一朵花,似乎出了些差错。劳烦这位小仙君,再赐息一次。” 沈清秋心里越发好奇,却还是耐心地等魅音夫人再一次接过了花。 魅音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仔细地端详层层绽开的花瓣间的花蕊,反复确认,表情再一次变得红红白白。 洛冰河的目光不动声色落在她身上,悄悄捏紧了手心。 魅音夫人迟疑地开口:“这……奴家也说不准了。” 沈清秋心里打了个突:“怎么说?” 魅音夫人刚要开口,洛冰河突然冷笑一声,转过身对沈清秋微笑道:“师尊,既然她自己也算不明白,何必浪费时间。” 说着抓了沈清秋的手,往楼上走去。 魅音夫人顿时不乐意了,连自称“奴家”也顾不上:“我算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从来没有出错过,你怎地知我算不清?” 洛冰河并不争论,只是握住沈清秋的手,定定地看着他:“师尊,我们把饭菜叫到楼上来,好不好?” 沈清秋好奇心被勾了上来,确实是想听一听,捏了捏洛冰河的手心,叫他再等一等,却握到一手潮湿,心中一咯噔。 沈清秋用力回握了一下洛冰河的手,示意他安定,回头对魅音夫人笑笑:“对不住,是我徒儿失言了。夫人究竟算出了些什么?” 魅音夫人将花往桌上一放,沉吟道:“奴家看到……这位小仙师的姻缘,竟有两条红线。” “……” “这其中一条,断得突然。另一条隐约有接续之势,却和另一条不尽相同。原本该是相互平行,却有相交的走向,竟是难分难舍。” “……怎么解?” 魅音夫人撑着胳膊,幽幽叹气,既是不甘,又无可奈何:“人活这一世,即使百花丛中过,取尽三千弱水,这天生命定的红线,也只该有一条。即使是两条红线,也该互不相交。这位小仙君的两条红线,却这般浑然一体,奴家算过的姻缘纵然有千千万,却闻所未闻。奴家也不敢胡编乱造诳仙师,眼下这样,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解了。” 在上楼去房间的路上,沈清秋走在前面,刚进入无人的走廊,就被身后一只手拽着转了个身,按在墙上,怀中贴进来一个温热的身躯。 洛冰河漆黑的眼睛在幽暗中望着他,声音有些不稳,“师尊,她是乱算的。” 他咬牙道:“什么两条红线?我明明只有师尊一个人!她说了那么多,没有一句可信。” 撒完气,他可怜巴巴地握住沈清秋的手:“师尊,你相信我。” 洛冰河身体微微发颤,像是要哭出来。沈清秋哭笑不得,摸摸那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头,柔声道:“嗯,为师知道。为师信你。” 洛冰河把脸埋入他脖子里,沈清秋忍不住笑了出来:“方才魅音夫人替你算姻缘,她稍有迟疑,你便不愿意听。在怕什么?” 洛冰河沉默了下去,沈清秋若有所思地道:“怕最后算出来,不是我吗?” 洛冰河默默不语。沈清秋看他黯然神伤,一副受了打击的小模样,折扇轻轻地点了点他的眉心,坚定道:“不会的。” 沈清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为师也和你保证,不会的。” 说完这句话,沈清秋便飘然转身,率先走入了房间。 洛冰河并没有动。站在原地,逐渐握紧了掌心。 ……不是的。 他并不是害怕,算出来的姻缘,不是师尊。 活了两世,他不会不知道,魅音神机妙算,从不出错。他是怕魅音夫人当场看破天机,那两条红线,根本就是因为——他重生了一世。 ……其实让师尊知道他们上一世的事情,知道上一世他们共同患难,互证心意,也没什么不好。 怕就怕自己上一世对师尊做了那么多错事,犯下那么多错,师尊若是知道了,那他和师尊,总不会如现在这样,丝毫无芥蒂。 洛冰河不愿再想下去。 现在这样就已极好,洛冰河一分一毫都不想再改变。 沈清秋站在房间中间,手按在修雅剑上,四下观察。 他特意要了上次的房间,这间上房因为发生了剥皮魔一事,一直鬼气森森,无人敢住。老鸨千恩万谢地把钥匙交给沈清秋,道若是有需要,只管叫人上去。 洛冰河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将门关上,叹道:“上一次和师尊在这里,已是三年前。连摆设都没有变。” 一团不怎么成型的黑气慢慢地沉了下来,在二人之间徘徊往返,萦绕不去。 沈清秋意外道:“你记得这么清楚?” 洛冰河淡淡地“嗯”了一声,道:“那时候师尊昏迷不醒,弟子被剥皮魔束缚,只能看着师尊,既碰不到,也叫不醒,心急如焚。那几个时辰,弟子度日如年,一半的心思用来担心师尊,另一半的心思,就在观察这个房间内有没有可以带师尊逃出去的地方,每一寸我都细细看过,所以很难忘掉。” 房间宽敞,他和洛冰河站得并不近,那团黑气在洛冰河不紧不慢的诉说中,一下子扩大了好几倍,顿时整个房间内魔气翻涌,怨气冲天。 隔着黑雾,沈清秋看不清洛冰河的神情,也不便直接穿过去,只好安慰地说道:“今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洛冰河突然没头没脑地接着道:“师尊,我从那时就喜欢你了。” 那团翻滚不已的魔气原本一直张牙舞爪,此时凝滞了半拍。 沈清秋虽然一直淡定,此时也有些脸红耳热。 他自己是个不习惯表露感情的人,洛冰河恰好和他相反,但上一世死缠烂打地追他,说过最肉麻的话,也无非是“师尊是知晓我心意的吧”“反正师尊也不是第一次嫌弃我了,烦就烦吧”一类的话。 洛冰河如此露骨的表露心意,沈清秋反倒觉得老脸有些发烫,摇得生风的折扇也收了起来,在手里反复开合。 那团原本发不出声音的黑气,突然一阵翻涌,爆发出了嘲笑一般地“嗬嗬”声。尖笑阵阵,志得意满,愉悦不已。沈清秋都能想象到,若是这团黑雾已经成形,简直都要跳脚拍桌,大呼痛快报应了。 可惜还没笑两声,洛冰河便猛地扬手,将那不成气候的残魂击得烟消云散。 房间里的魔气顿时散去,明朗的月色照了进来,近乎窗明几净。沈清秋恰好就站在窗边,落了一身月光,对洛冰河笑笑,示意他过来。 洛冰河立马走上前去,很有默契地牵住了他的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并肩站在窗边,看楼外的白堤水榭。 站了一会,沈清秋见洛冰河默默不语,似是若有所思,以为他还在想刚才的事,安慰道:“不必担心,魅音夫人算的未必准确。” 就算准又怎么样!!! 上一世他没听懂,还不是照样白白绕了好大一个圈子! 总之,魅音夫人算的卦,还是不要理所当然乱猜的好,还不如顺其自然。这一点,沈清秋看得很开。 门外谨慎叩了两下门,小二恭恭敬敬地送进来一壶酒,又续上热茶,不敢在闹鬼的房里多东张西望,点头哈腰地赶紧走了。 沈清秋来了兴致:“要不要喝酒?” 洛冰河笑了:“师尊的酒量不太好,当真要喝?” 沈清秋走到桌边,拿起酒壶:“你怎么知道的?为师可不记得在你面前喝过酒。” 他的酒量确实是差,无论是当沈垣还是沈清秋的时候。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今天就是想喝一喝。 因为喝酒,的确是可以把很多事抛在脑后。 洛冰河道:“……或许是弟子记错了。我陪师尊饮吧。” 说完果真接过沈清秋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沈清秋笑了笑,也不甘示弱的喝完了手中的酒,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竟然翻身越出窗外。 洛冰河脱口道:“师尊!”看见沈清秋还好好地坐在窗沿上,松了口气,又重新倒了一杯酒,走到沈清秋身边。 沈清秋又是一饮而尽。洛冰河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师尊,你还是下来,万一醉了,容易摔下去。”第四十二章 沈清秋不在意地道:“掉下去还不至于。” 洛冰河站在他身后,贴心地替他把散下来的一小缕头发撩在耳后,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的脸。 洛冰河喃喃道:“师尊,你真的很好看。” 沈清秋被酒呛了一口。洛冰河接着道:“弟子很久以前,就这么觉得。之前一直都不敢想这些,怕师尊说弟子轻浮,不稳重,怕师尊觉得我痴心妄想。只有现在,才敢和师尊说上一说。” 咳,这个,完全可以想一想嘛。这就好比谁热血方刚的时候没有幻想过几个漂亮温柔的年轻女老师,完全不用觉得罪恶嘛。 沈清秋坦然道:“你也很好看。” 太好看了。 洛冰河可是亲爹盖章的全书第一大帅比! 洛冰河握住他的手,一根根和他十指扣紧,极其认真地道:“不及师尊。” 洛冰河的眼神,没有丝毫作伪,真诚又痴迷。沈清秋脸颊微烧,也不知道是酒在腹中的烧灼还是这句话的缘故,心虚咳道:“……胡说。” 沈清秋此人,乃是系统颁证的骨灰级别老玩家,在狂傲仙魔途的世界里纵横多年,面对节操下限不存在的剧情也能一路脸不红心不跳的闯关解锁,没想到此时此刻,他居然有那么一丝丝的……脸热心跳—— 上一世他以为无缘再会的小白花,十七岁时的少年洛冰河,此时此刻,正眼眸漆黑地望着他,专心致志,一双眼睛里的目光干净又热切。 沈清秋又低头喝了一口酒。洛冰河在他耳边期期艾艾地道:“师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极轻地问:“弟子想问师尊……当时师尊为什么,会答应我?” 沈清秋纠结地揉揉眉心,觉得刚才喝的有点狠了,没太听清楚:“嗯?你等一下。我答应了什么?” 洛冰河急了:“师尊!” 意识到沈清秋是真的没听清,洛冰河纵然耳根红透,但还是一字一顿地,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沈清秋笑笑,用折扇敲着被酒气冲得发胀的太阳穴:“还不是因为你烦。” 他本是逗一逗洛冰河,没想到,洛冰河听了这句话,竟然没有露出沮丧的神情,而是释然地点头道:“我想也是。” 沈清秋始料未及,被他噎了一下。洛冰河居然要求这么低? 洛冰河低着头,玩着二人相扣的手指,道:“那师尊……等仙盟大会结束后,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 掌心里的手一僵,洛冰河心中了然,勉强扯出一个笑:“随口一说,师尊不必在意。” 沈清秋无言,却想到了上一世,很久以前,洛冰河闯入风雪欲来的苍穹山,隔着一扇窗握住他的手,近乎是乞求地问他,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那个时候,他没答应。 一世重来,洛冰河又一次用几乎一样的口气来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这一次,沈清秋说了四个字:“日后难测。” 洛冰河蓦地闭上了眼睛,干涩地应了一声。 沈清秋揉揉他的头,语气柔和:“日后难测,便索性不要去测。总之,等你回来后,我们就走。不骗你。” 洛冰河的眼中,由难以置信,逐渐变成了满眼光芒。或许因为太过于高兴了,甚至都忘了去思考,为什么是“等他回来”。 他结结巴巴地道:“师尊,我,我以为你不会答应。你……你不是嫌我烦。” 见沈清秋又要去拿酒,眼神已有些迷蒙,洛冰河怕他醉狠了,手忙脚乱地缠住他,眼巴巴地道:“师尊,我还想问你。” 这是要一次性全都问清的意思? 怎么搞得好像以后没机会了一样! 还是说洛冰河觉得自己现在半醉不醒,比较好套话? 沈清秋点点头,又坐了回去。洛冰河也翻身上去,将头枕在他的腿上。 “师尊,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领弟子入山门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 他说的话那可多了去了。虽然他自己大多数都记不清了,但洛冰河可不一定。 沈清秋不动声色,洛冰河继续说下去,看他的目光晶亮晶亮:“师尊曾说,绝不会丢下我。” 沈清秋抬起眼皮想了想,他好像还真说过。 那时候洛冰河努力地跟在他后面,衣衫褴褛,又瘦又小,一双眼睛里,写满了不确定与不安。 除了五官容貌一直是肉眼可见的出众以外,沈清秋几乎都要认不出来,眼前这个俊朗挺拔的白衣少年,是当年只身入苍穹山的那个孩子了。 沈清秋道:“当然记得。当时拿这句话哄完你,你就不哭了。” 洛冰河羞涩一笑,慢慢地说道:“看见了师尊,就忍不住了。” 沈清秋头脑有些发热发昏,酒意渐渐涌了上来。明月朗照,远处浮光跃金,和洛冰河这样少有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倒是十分舒服。 洛冰河的右手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不安分的摸到他垂下的长发,在指尖一圈圈地绕,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师尊的祖籍是何处?” 伸手去取酒的沈清秋:“……” 有关沈九此人的祖籍,向天打飞机将其划分为无关紧要设定,还真没有提起过。 见了鬼了。沈九自小在人贩子手里摸爬滚打,知道自己祖籍在哪才有鬼吧! 于是沈清秋淡定答道:“自幼无父无母。答不上来。” 洛冰河“哦”了一声,点了下头,又复温言道:“可弟子似乎记得,师尊曾说和尚师叔是同乡……” 死死死。以洛冰河的情商加死缠烂打的性格,若是想问一件事情,怎么会轻易让人逃脱。 当时随口一诌,他是真没想到洛冰河会有此一问。沈清秋头顶冒汗,正准备信口胡说,洛冰河却自己说了下去:“有时候,弟子总有一种错觉,觉得师尊和尚师叔之间,默契得过了头。” 类似的话,洛冰河两世都和他说过,以往都被他含糊过关。沈清秋眉心一跳:“是吗……” 洛冰河若有所思地道:“有时候,师尊并不需要过多暗示,尚师叔就已明了。尚师叔和师尊说话闲聊,有些话,也只有你们二人才能懂。我总觉得,尚师叔对师尊的了解,比寻常人都要深。” 沈清秋冷汗直冒。他怎么觉得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就有穿帮的倒悬之危。 洛冰河,实在是太聪明,太敏锐了。 沈清秋淡淡道:“许是因为为师与你尚师叔有同乡之谊,所历所闻都差不多,才会让你如此觉得。” 洛冰河垂眸,不置可否。 由于心虚的缘故,沈清秋下意识想要去抓折扇来缓解尴尬,没有摸到,便随手拿起身边的酒壶,直接喝了一口。 他向来自持身份,要是在平时清醒时,打死他也不会做这种过度豪迈,有损逼格的事情。但是沈清秋此刻,已经在要醉不醉的边缘,便想也没想,就凭本能去做了。 不料这一口下去,酒意便不受控地上涌,连洛冰河后来说的那句话,也没能听清。 洛冰河盯着沈清秋仰头喝酒时衣领下露出的一截白皙皮肉,茫茫轻喃:“师尊……希望这一世,你不会骗我了。” 沈清秋一口酒下去就后悔了,没想到,他是真的醉了。 头脑发昏发热,脸颊灼红,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身形都有些不稳,差点把乖乖枕在自己腿上的洛冰河一齐掀下去。 洛冰河猛地回神,抱着他翻回窗内。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沈清秋总觉得洛冰河故意让二人摔躺在地上,洛冰河先着地,是故沈清秋全无痛感,还没来得及感叹幸好两人没摔下楼去,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洛冰河几乎是在刚着地时,便再也忍受不住地翻身而上。两人体位顿时转换,洛冰河颤抖着闭上双目,小兽般亲吻啮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