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口音更奇怪了,听起来像沙丁鱼。 这顿蒋煦一个人怀着心思的夜宵在九点之前就结束了,他试图挑起了数个话题,但只要不是明确对着程迟雨发问,程迟雨根本就像没听见。 蒋煦有点咬牙切齿,但是无可奈何——肯定是喻安宵教的! 这周正常开学,喻安宵也要开始工作了,接下来的两周除了程迟雨放假回家,两个人几乎不怎么见面。 程迟雨也不用担心喻安宵下厨,开学后就有学校食堂接替他的工作了。 教师节这天刚好是周日,喻安宵的手机响个不停,程迟雨有道物理题看不懂解析,此时正坐在喻安宵旁边,两个人一起研究小猴搜题给出的解法。 喻安宵眼睛盯着题目,摸索着将手机静音,尽力捡起了自己数年前的物理知识,用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讲明白了一道物理题。 喻安宵如释重负,说:“我是学文的,你还要用这种高阶理科题为难我。” 程迟雨不明显地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周三的时候把手机拿着,中午我去接你。请个假,嗯……晚读再送你回去。”喻安宵突然说。 程迟雨发出一声疑问,说:“是有什么事吗?” “你还要问我啊?”喻安宵乐道,“你自己生日你不记得?” 程迟雨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跟他笑了笑,说:“现在记得了。”他见喻安宵似乎没有别的话要说,就说:“那我先回去了。” 喻安宵撑着头看他,微微点头,脸上带着笑意,说:“明天送你一份礼物,你肯定喜欢。” 程迟雨不知道要不要问,喻安宵就摆摆手,语气轻轻的,说:“睡觉去吧。”第15章做什么能报答他 中午放学后,程迟雨拿着批好的假条准备出校门,去约定好的地方等喻安宵。 一高的走读生很多,这个点的校门口也很热闹。 保安刚查看过他的假条,有人突然叫了他一声:“诶,程迟雨?” 他回头一看,似乎是自己的初中同学,但是不等他张口,那人已经给保安看过了走读证,跟了两步到他身边,说:“我是谢蓝,你不会忘了吧” “没有,我反应有点慢。”程迟雨说。 谢蓝初三和程迟雨同班,成绩只算中等。家里好像挺有钱的,考不上就砸钱托关系,这才进了一高。 程迟雨准备往喻安宵来的方向多走几步,省得车堵在这里,但是谢蓝还在和他说话,他就一时没动。 程迟雨不讨厌他,但是和他也不太熟,就没有什么话好说。 “你要去哪里吃饭啊?我前段时间胳膊骨折了,没有军训,来得比你们晚,还没太熟悉呢。”谢蓝时不时看他一眼,不停地往四周张望。 程迟雨说:“我没怎么出来吃过。” “这样啊……”谢蓝总是想找话题,但是程迟雨总轻易地结束一个话题,很快两个人就没话说了。 “喂!你往哪看呢!这边!” 谢蓝条件反射般往声音的来源看去——是三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男生,其中一个黑色短发,个子挺高,身上穿着一高的校服,另外两个都染了头发,一个红毛一个黄毛。 穿着校服的这个程迟雨多看了一眼,觉得他有点眼熟,但是没想起来是谁。 谢蓝朝他们走近了几步,语气听起来还挺雀跃的,“你们来啦,今天去哪吃饭啊?” 红毛的手搭在谢蓝的肩膀上,整个人几乎压在谢蓝的身上,显得谢蓝更瘦小了。红毛的动作不太友善,很粗鲁地拍了一下谢蓝的脸,说:“他妈的说好去后门,你非要在正门,故意的吧?” 谢蓝还在陪笑脸,说:“我真的记错了,我想着先吃饭嘛。”他转向那个没说话的黑头发,说:“雁山哥,你今天是不是不在学校啊,我课间想去给你送水,没找着你呢。” 这个名字也有点耳熟。程迟雨没有细想,但是也没有走开,眼睛望着来往的车,悄悄注意着旁边的动静。 如果那个黄毛没有拽着谢蓝的头发,程迟雨可能还会以为他们真的是去吃午饭了。 程迟雨跟了上去,一把拉住了谢蓝的手臂,语气很平静,问:“要去哪?” 谢蓝以为程迟雨已经走了,突然这么一出又把他吓得一抖。 程迟雨另一只手抓住黄毛的手指,把他的手指掰开,说:“干嘛拽人家头发,好没礼貌。” 黄毛嘿了一声,谢蓝赶紧说:“别别……这是我同学。”他转过头看了眼黑头发,说:“雁山哥,是我同学,他可能误会了。” 谢蓝又转向程迟雨,露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说:“你误会了,我们是朋友,闹着玩呢,没事没事,你去吃饭吧。” 他把程迟雨往外推了两步,小声说:“真没事,你快走吧。” 程迟雨并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他虽然和谢蓝不熟,但总不能坐视不理。 他愣神的几秒间,手机铃声响起来。他看了谢蓝一眼,见他一直摆手,就接了电话,应了几声好,走到了马路对面。 今天温度不算太高,程迟雨拉开副驾驶车门时还带进来一阵凉风。 喻安宵说:“刚刚是在和你同学说话吗?” “你看见了?” 喻安宵笑着点点头,“怎么看起来不是很愉快啊。” 程迟雨说:“我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那改天再弄明白吧,你把后面的那个盒子拿过来。”喻安宵向后座指了一下。 程迟雨抱着一个不小的礼盒,拆开彩色绸带。 喻安宵重新戴上了墨镜,发动车子时还说:“有两样礼物,这是其中一样,还有一样嘛,吃过饭回家给你。” “这么隆重,”程迟雨小心翼翼地拆开外面的包装盒,说,“陪我吃饭,不耽误你上班吗” 喻安宵轻轻啧了一声,“管这么多闲事。” 程迟雨还没有完全拆开,只看到了一角就愣住了,抬着脸看喻安宵。 “你拆开啊。”喻安宵余光瞟了一眼,催促道。 程迟雨动作更加小心,礼物彻底从盒子中拆出,平放在他的膝盖上,轻轻一动还能听见玻璃球和木板碰撞的响声。 程迟雨说:“怎么修好的?很麻烦吧。” 喻安宵笑说:“怎么不先说你高不高兴。” 当初在舅舅家被摔断裂的木制迷宫奇迹般恢复了,这个迷宫程迟雨研究了数十遍,能看出有点地方大概实在接不上,做了些改动,但是移动的玻璃球仍然能到达终点。 程乐秋辍学后做过很多工作,程乐秋的父亲本来就是木匠,他就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木工,他做了很多精巧的木制玩具,就摆在母亲的小卖铺里,卖得都很好。 这个迷宫应该是程乐秋做过的最复杂的玩具,他总说脑子要多用才能聪明,生怕自己做的益智玩具太简单,不够磨练自己儿子的脑力,还时常在下班后特意换身衣裳,领着儿子去图书馆看书,许多本领也是在书里学到的。 程迟雨无意识地拨动那颗珠子,看向喻安宵,说:“我特别高兴,谢谢。” 这句话在喻安宵耳朵里,已经算是程迟雨能表达出的感情色彩最浓烈的话了,说明他真的很高兴。 程迟雨看见这个迷宫竟然真的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种颇为汹涌的浪潮立刻将他紧紧裹住,他的心脏狂跳了好一会儿。他看着喻安宵的侧脸,嘴上很平静地对他说谢谢,心里却在想,我做什么能报答他,做什么都可以。 这个生日过得太过充实圆满,让程迟雨有些不真实感。晚饭吃了一碗汤面,虽然食材是程迟雨全程负责,但是水滚后是喻安宵亲手下的面条,最后也是他亲自盛出来的。 喻安宵的心意到了,程迟雨也不会因为食材不明而提心吊胆,实在是一举两得。 他回到学校时还没到晚自习的时间,程迟雨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说:“我在学校对面,你还过来吗?” 对面那边是个轻快的男声,“我的天啊,等你这么久,你总算回来了,往二高校门这边走两步。” 不到两分钟,程迟雨就看见了站在过桥米线店门口的柴舫。 柴舫和他同岁,两家从小就住在一条巷子里,后来柴舫家搬走了,两个人还是同学,现在读的高中就在隔壁,柴舫说什么也要来给他过生日。 柴舫已经饿得嗷嗷叫了,程迟雨就没说自己已经吃过了这件事,两个人点了两份招牌过桥米线,在店里坐下了。 柴舫问他:“你现在的监护人是一个大学老师啊,他对你怎么样?”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柴舫的脑子里出现的是一个老学究,他觉得这种老学究多半古板,还有点替程迟雨担心。 “他很好。”程迟雨说。 “那他多大年纪啊,他有孩子吗?他们家孩子不会挤兑你吧?”柴舫出现了新的担忧。 程迟雨说:“他很年轻,还没有结婚。” 柴舫立刻喔了一声,说:“那太好了,有些小孩从小就坏,你看你那个表弟,从小就抢你东西,也就是我不住那了,小屁孩看我不揍他!” 程迟雨笑了声,“说他干什么。” 饭一端上来,柴舫就没空说话了,程迟雨陪着他吃了一会儿,柴舫突然抬头问他:“对了,那你今年跟他一起过年吗?他回不回去陪父母啊?他会带着你一起回老家吗” “没有听他说过。” 柴舫吹了吹烫嘴的鱼丸,说:“那他要是带你回去,他怎么交代啊?年纪轻轻的,也不像有那么大儿子的样子吧,家里人该不会以为他搞同性恋呢。”他说着把筷子放下,“不然咱俩飞出去玩去呗,我反正也不想回去。” 程迟雨说:“我听他的安排。” 柴舫哎了声,“都行都行,我随时等你消息。” 饭还没吃一半,又瞧见了谢蓝和那个黑头发。谢蓝和黑头发一起走进店来,说话间带着笑,红毛黄毛倒是不在。 黑头发先注意到他,谢蓝顺着黑头发的眼神望过来,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看了黑头发一眼,才抬起手和程迟雨打招呼,“哈喽,好巧啊。” 程迟雨跟他轻轻点了头,没说话。 只是没想到,黄毛红毛不在,这个眼熟的黑头发还有别的跟屁虫。 这两个跟屁虫也很眼熟,程迟雨才终于想起来——这三个人他不应该只是眼熟,这是他的同班同学。 一个班级里有将近六十人,程迟雨不是班干部,又不怎么爱说话,认不出来对于他来说也很正常。 黑头发的叫陈雁山,成绩很好,家境不一般,每天都有司机车接车送。程迟雨要不是今天亲眼目睹他放任小跟班欺负谢蓝,也不会相信他真能干出什么地痞流氓的事情。 陈雁山和谢蓝在他们斜后方坐下了,那两个小跟班转悠到程迟雨旁边,其中一个和程迟雨坐过前后桌,凑过来说:“你平时不是不爱搭理人吗。” 柴舫刚咽下去一块鱼豆腐,还没反应过来,桌子就被他们一扬手掀翻了。 作者有话说: 已修第15章很乖 程迟雨趴在座位上补觉,被人拍了拍,“程迟雨,你数学练习册是不是还没交?” 他听到声音坐起来,摸索着去找作业本,递给蒋娇龙,说:“不好意思,忘了。” 蒋娇龙没有立刻走,坐在了他同桌的位置上,用练习册戳了戳他,说:“你先别睡了,问你个事。” 她看程迟雨还趴着不动,又戳了他一下,说:“你认不认识蒋煦?” 这个名字很耳熟,程迟雨的困意还没有消散,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像认识。” “你好像什么啊,你不是住在喻老师那里吗?你还能不认识他?” 程迟雨终于清醒了点,直起身,问:“你怎么知道?” “蒋煦是我小叔,你说我怎么知道。”蒋娇龙终于看见他的正脸,哎了声,“你脸怎么回事?你跟人打架了?” 程迟雨的右侧颧骨淤青,嘴角也破了。 “没怎么……你突然说这个干嘛”程迟雨困意全消,终于能清醒地跟她说话。 蒋娇龙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说:“不干嘛啊,认个亲嘛,我跟我小叔的关系可好了。喻老师我也见过的,长得又好看,脾气又好。你跟他住在一起,日子肯定特别好过吧。” 蒋煦在程迟雨心中的印象就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花花公子,但是蒋娇龙可是实打实的全能学霸,有点难以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昨天柴舫来找他吃饭,还问到了她。 两年前柴舫和她在一个野外生存夏令营认识,回来后就经常和他说起这个传奇人物。据说当初有一场野外小组竞争赛,蒋娇龙以一己之力拉高了全组分数,远远甩了对方十几分。 只是柴舫单恋人家两年,蒋娇龙可能都不太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 因此程迟雨看着蒋娇龙明显一副话里有话的模样,说话都谨慎了很多。 蒋娇龙很豪迈地一拍他的肩膀,说:“我找你嘛,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看你作业忘记交了,是不是得我帮你送过去?” “你不是课代表吗?”程迟雨看着她座位上明显还没有送走的一摞练习册。 蒋娇龙突然凑近打量他的脸,“哎呀,是不是背着喻老师在外面打架了?我周末要跟着我小叔去找喻老师吃饭呢,我跟他说说,让他帮你出口气。” 程迟雨先叹了口气,“你到底想干嘛?” 好不容易送走了蒋娇龙,又有人叫他,“程迟雨,有人找。” 谢蓝站在门口,手里拿了瓶饮料要递给他,表情有些无措,说:“对不起啊,都是因为我,你没事吧?” 程迟雨没接他的饮料,说:“我又不是没还手,没事。” 程迟雨在上课期间不拿手机,晚上回了宿舍才看见柴舫给他发的消息。 程迟雨对着这两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这些八卦他是真的不知道,也不关心。 但是黑不黑社会,程迟雨也不是很在乎,他现在更担心放假回去脸上的伤能不能完全消失。 喻安宵最近还挺忙的,工作日除了上课还要开各种会,现在连周六日都在书房一待待一天。 程迟雨遵守承诺,每个月都发送成绩单过去。他的成绩稳定上升,喻安宵每次收到后都会发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一个月只有一次全校排名的考试,程迟雨突然觉得有点少了。 这段时间他的确没在学校看见过谢蓝,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没有注意。陈雁山也经常不在学校,他的培养计划和一般学生不一样,家里大概也有专业老师一对一培训,每次考试都会出现。 天气逐渐转冷,高中的第一个学期即将结束,程迟雨也渐渐忘记了黑社会的传闻。 高中的放假时间总是晚于大学,喻老师已经进入寒假好几天了,程迟雨才刚刚考完期末考。 喻安宵来接他的那天天气阴沉,冷风呼啸,喻安宵有各种好看的帽子,他从夏季的遮阳帽换成了更保暖的兔绒帽,帽子两边像是两只耳朵向下垂着。大概是冬天到了,他看起来更柔软了。 程迟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喻安宵这种头型应该被抓去研究,为什么什么帽子都能被他戴出一种明星出街的感觉。 感觉到程迟雨的目光,喻安宵也看过来,笑说:“你看什么呢?直勾勾的。” 程迟雨回过神,顺口说:“你的帽子好看。” “帽子?”喻安宵摸了一下,向他那边侧了侧身,歪过脑袋说,“给你戴一下。” 程迟雨顺势轻轻摸了一下帽子上形似兔耳朵的地方,很快收回手,说:“快走吧。” 喻安宵没有继续逗他,说:“下个月就过年了,过年你有什么安排吗?” 估计程迟雨是不会想回舅舅家的,但是喻安宵出于民主,还是多问了一下。 但是程迟雨听他这么问,想起柴舫说的话,觉得是不是喻安宵要回家过年,不方便带着自己,他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有安排吗?我都可以。” “也不算是我的安排,”喻安宵说,“小蒋总有一栋山间别墅,前几年都在那里过年,能看见雪。” 程迟雨问:“之前只有你们一起过年吗?” “还有点别的朋友,都是不回家的,今年嘛,就我们几个,应该没别人了。”喻安宵侧头看他一眼,说,“前段时间斩获金鸡奖的那部电影,导演叫蒋耀,就是蒋煦的大哥。他们是大户人家,他父母过年都满世界飞的,根本不回家。” “对了,他大哥有个独生女,叫蒋娇龙,应该是你同学吧,他之前和我说过,我忘记问你了。”喻安宵又问。 程迟雨点点头,说:“我们还在一个班。” 喻安宵笑道:“她爸爸是个武侠迷,非常喜欢玉娇龙,正好生了个女儿,就也叫娇龙,听说这个女儿厉害着呢。你们熟吗?” 程迟雨想起蒋娇龙拜托他办的事,只好说:“还行。” “等会儿要和他们一起吃个饭,你们认识就好了,不然两个人都不自在。” 程迟雨大惊失色,只悻悻地哦了一声,脸转向车窗,有点担心蒋娇龙要向喻安宵告状。 不过饭桌上一切正常,蒋娇龙甚至都没有平常的气焰,看起来很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