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舫跟他父母出国去了,其他人也没有熟到一起看电影的地步。” 交友困难户的现状是这样的。喻安宵也知道他,他宁愿自己去,也不愿意找不熟悉的人搭伙。 喻安宵看着他带回来的蛋糕,心情有些波动,问他:“电影好看吗?” 程迟雨看向他,说:“不知道。” “不知道?” 程迟雨撇撇嘴,说:“小孩子太吵了,都没看进去。” 他貌似无意地说道:“还好你没去。” 喻安宵看了他一会儿,拿出手机,搜索了这部电影的名字,说:“评价还不错呢。” 程迟雨抬起脸看着他,见他专心致志地点着手机屏幕。 片刻后,喻安宵看过来,向他展示购买电影票的选座页面,问道:“要不要再去看一次?”第42章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傍晚的海边风很大,但今天是个晴天。 他们坐在沙滩上,刚好看见落日的余晖洒满海面。 天色渐渐暗下来,喻安宵仰头看着飞到半空中的烟花,星星点点的余烬落进海中。 随风摆动的气球仿佛一个个粉色蓝色的星点,气球线浸泡在海水里。 楼思凡抱着一大束鲜花走过来,说了很多话。喻安宵却好像什么也听不清,海浪在脚边翻滚,水声哗哗作响。 楼思凡应该是说完了,因为他把花递过来,眼神恳切,期盼喻安宵收下这捧他挑了一个下午的花束。 明明说没有观众的,为什么好像听见了起哄声,喻安宵往后退了一步,踩在了冰凉的海水里。 楼思凡跟过来,执着地想让他收下这捧花。 海风很冷,喻安宵踩在海水里,觉得通体冰凉,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当他伸手接住花时,楼思凡突然变了表情,往常那种热情的、满怀期盼的表情骤然消失。 在他的脸上出现了讥笑的神色,“你这么好骗。” 玫瑰花摔在海浪里,喻安宵转过身想走,却摔在海水里,有人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按在水里。 不是海边,是酒吧的卫生间。 水龙头打开着,水流打在他的脸上,呛进他的鼻腔里。 “我就说一叫就过来了吧,没你们说的那么难约吧。” “你跟他说什么了?竟然真过来了。” “没说什么啊,他自己好骗。” “哇他不动了,别把他淹死了,小心点。” 喻安宵猛然从梦中惊醒,后背冷汗涔涔。 他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求生的渴望把他从噩梦中唤醒。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中,他浑身发颤,指尖发麻,一阵阵的恶心涌上喉间,鞋也没顾上穿,踉踉跄跄地冲进了卫生间。 晚餐本来也没吃什么,吐了一会儿就只剩干呕了。 他浑身痉挛得停不下来,坐在冰凉的瓷砖地面上半天起不来身。 那种眩晕和恶心感好不容易消散了些许,喻安宵按动抽水马桶上的冲水按钮,起身漱口。 刚打开门,见客厅的小桔灯开了一盏,散发着柔和的暖光。 喻安宵愣了愣,面前多了一个玻璃杯。 他有些迟钝地接过来,杯身温热,喝了一口,是甜的。 “我吵醒你了?”喻安宵在沙发上坐下,没有看他。 程迟雨说:“我还没睡。” 喻安宵下意识想看时间,但是手机不在旁边。 程迟雨看了眼,说:“刚过零点。” “还有这么久。”喻安宵轻轻叹了口气。 程迟雨看着他慢慢喝完了这杯蜂蜜水,问他:“好点了吗?” 喻安宵看看他,说:“没事了。” 程迟雨早就听见了动静,但是喻安宵应该更不想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人看到,就一直等在门口,没有贸然敲门。直到听见水龙头打开的声音,才去用温水冲了杯蜂蜜水。 他回想了一下,蛋糕是他看着师傅现做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况且之前也吃过,没见喻安宵这么不舒服。 一定是楼思凡的问题,程迟雨想,就说了人不能吃草料。 重新回到房间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这个点喻安宵已经睡醒一觉——虽然不是自愿醒来,但是此时的蒋煦还没有回家,还给他发了消息。 还在为白天的事情解释。 喻安宵看着这条消息发了会儿呆,很慢地回了一条:“我知道。” 梦境和现实的界限在此时已经变得十分清晰,微信界面还有一条楼思凡在他睡前发来的晚安信息,至今仍然亮着红色的数字标号。 蒋煦一看他这个点还在回消息,立刻电话打了过来。 喻安宵接了,喂都还没喂,对面就发问了:“怎么了?” “你打给我,还问我怎么了。”喻安宵笑说。 “你这个点不可能是没睡,是又醒了吧?”蒋煦说。 喻安宵沉默了,没有说话。 “今天感觉不好吗?”蒋煦身边的环境由嘈杂变得安静。 “不是。”喻安宵回答道,“我是想,还是算了吧。” 蒋煦似乎并不觉得惊讶,语气比平常要耐心很多,“没听说不要大半夜做决定吗?明天再说吧,你先睡。” 喻安宵再次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想再试了,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蒋煦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这个我说了又不算,人家愿意挨,我也管不了啊。” “萨林,”没有等到回应,蒋煦叫了他一声,说,“那种事情只是有点倒霉,是很偶然的事件。” “是很偶然,”喻安宵淡淡回道,“可还是遇上了。” 蒋煦也叹了口气,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时候年纪小,想象不到世上到底有多少种类的人渣,这是情有可原的,你不要总是苛责自己。” 那时候他读大学一年级,刚刚成年,不管他死活的父亲打完了最后一笔抚养费,随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妈妈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他们去新西兰度蜜月去了。 他踏入一片陌生的土地,身边环绕着不同肤色不同人种的同学,大家语言不通,文化各异。 国外冷食偏多,腥气很重,因此浔城的记忆就会格外鲜活起来。 因为这些记忆,喻安宵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什么不幸的存在。 他想念浔城时,班上就多了一个来留学的浔城人。 喻安宵甚至曾一度觉得,他是受到上天眷顾的人。 他在人际交往上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话不算多,但凡是找他攀谈的,就算不算太熟悉,他也愿意和对方聊上几句。 蒋煦和程乐秋的性格相差很大,但是对他很好。两个人的学生公寓距离也很近,蒋煦时常拎着买来的中餐和他一起分享。 在这么一座充斥着年轻人和荷尔蒙的城市,喻安宵结识了他的第一任男友。 那是一个德国男孩,会说一些英文谚语,虽然发音有时不够准确,但是用来逗笑自己那个刚成年的男友已经够用了。 第一次恋爱持续不到一个月,以对方突然爆发的暴力行为告终。 对方事后求和,说讨厌他对谁都笑,还附带了一些经典美式脏话。 那时喻安宵脸上的淤青还没消失,因为抵抗殴打而脱臼的左臂仍然软趴趴地吊着,他坐在窗户前看见此人被蒋煦用特意采购的中式长凳打出去,红色玫瑰散落在公寓楼前。 第一次恋爱就过于可怖的经历让他对亲密感情产生了些许恐惧心理,因此从前任口中“对谁都笑的**”,变成了出了名的难追。 时不时出现在他噩梦中的主角是第二年遇到的,他们只是同处一个研究小组,偶尔同门聚会才有接触。 某个周末,他在路上被两个街头混混拦住去路,抢走了钱包,还差点挨揍时,是这位同门突然出现,拉着他逃跑了。 他迫切地想表达感谢,对方却摆摆手说这算什么,只希望他能在学业上给些帮助。 两人成了不远不近的学习搭档,时常一同出现在图书馆。 因此在次月某天,对方突然电话打来,给他一个地址,说自己哮喘病犯了,感觉快死了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赶了过去。 听到讥笑声时他仍然不明所以,直到在人群中看见当初街头抢劫的那两个混混的脸。 恐惧和惊惶还没来得及涌上头顶,他已经试图冲出这个乌烟瘴气的酒吧。 喻安宵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那位同门对那群不怀好意的人是怎么描述自己的。反正在脑袋被一次次按进水池时,他仍然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发生。 他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情,就是在急匆匆出门前,告诉了前来约他吃午饭的蒋煦自己的去向。 此地臭名昭著已久,也只有最擅长玩乐的小蒋总能一下察觉出不寻常的气息。 直到坐在警察局里,那个同门才说出一个不知道真假的理由:“他看起来太惹人注目了,逗他玩一下而已,没想干什么。” 喻安宵浑身湿透,蒋煦跟在他后面就赶到了,看起来也只是被戏耍了,好在没有被人拍去什么不雅的照片,以至于终止学业。 只是身上多了些被踢踹的淤青,加上呛水受惊吓,病了一个月而已。 这通深夜电话打得有些久,喻安宵说:“我知道,那还是明天再说吧。” 楼思凡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把时间花费在了错误的人身上。 接触的时间越长,喻安宵越确信自己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 他像海岸边搁浅的鱼,看着月亮盈缺,等待潮汐涨落,只需要偶尔的浪花潮水滋润,他就能活下去。 可是哪一股浪潮能让他重新回到海里,他没有信心,也不抱有期待。 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 电话刚刚挂掉,房门就被敲响了。 喻安宵的手停在半空中,维持着想要关灯的动作。 “怎么了?”他问。 程迟雨说:“我能进去说吗?” “进来吧。” 门打开了一条缝,门边探了个脑袋进来。 程迟雨说:“我做了夜宵,不要睡了,看电影好不好?用投影仪。”第43章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他们在看上次霍弘源送的那盘电影,电影的配色有些灰暗,似乎那里没有晴天。 电影幕布就挂在喻安宵的房间里,这是程迟雨第二次和他躺在一起。 程迟雨给他煮了甜汤,不好消化的小汤圆没有盛,只是想让他喝了暖一下胃。 刚刚程迟雨还只是以为是吃错了东西,现在看见他接碗的手还有点发颤,竟然有点拿不稳。 喻安宵自己也发现了,担心汤水洒到床上,又把碗还回去,说:“等会儿再喝吧。” 等待电影播放的空当,程迟雨把碗拿了出去,片刻后折返,手里多了个封口直饮玻璃杯。 喻安宵愣了一会儿才接过来,说:“干嘛搞这么麻烦。” 程迟雨挨着他坐下,说:“拿着暖手。” 还是上次那部电影,当时在山间别墅看了一小半,后来程迟雨自己找了影片,已经看完一遍了。 时隔许久,便再次从头播放。 寒冬的村庄,灰暗的色调,一场沉默的没有台词的婚礼。 牧师骑着自行车赶到河边,身穿白色婚纱的新娘接受了牧师的祝福。 新郎与她相隔一条无声的河流,两人隔河相望。* 电影过半,程迟雨觉得这个由大孔雀送来的电影碟片也没那么讨厌了——喻安宵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程迟雨小心翼翼地按了暂停键——下一幕就会有纷乱的枪响,可能会把他吵醒。 寒冷的冬天逐渐过去,楼思凡也不怎么出现了。 在喻安宵生日这天,门前出现了一大捧扎好的玫瑰花束,上面夹了一张贺卡。 喻安宵拿起来看了看,又把贺卡放回花束中,没有把花抱进屋内。 生活似乎照常行进,程迟雨的学业越来越繁忙,放假的时间越来越短,有时候周六傍晚才回到家,第二天一早就要返回学校。 按理说,那些总是献殷勤的追求者终于消失,程迟雨应该感觉到高兴,可每当放学回家,看见喻安宵坐在阳台上的背影,又总觉得那条无法跨越的界线,似乎永远存在。 暑假一到,程迟雨就要进入高中的最后阶段。 天气越来越热,该开的花也都开得热闹。 程迟雨在花鸟市场买了几盆茉莉,侍弄得很好,白色清香的小花开满了阳台。 喻安宵发现家中多了一款花茶,才后知后觉这种不起眼的小花竟然有如此多的用处。 开学就是高三,于是程迟雨几乎与假期无缘,被喻安宵打包塞去竞赛班上课去了。 好在一天只有三节课,中午还能剩个午觉空闲,喻安宵的一日三餐仍然有着落。 其实喻老师觉得自己的手艺已经足够喂饱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将自己做的饭菜向程迟雨分享后,程迟雨都要回家开火上几道硬菜,好像图片上的几道惨不忍睹的家常菜把他委屈死了。 暑假班的周六日照常休息,程迟雨侍弄花草更加勤勉。 喻安宵躺在一边的躺椅上看书,抬眼就见程迟雨鬼鬼祟祟地凑近了,他说:“手给我。” “干什么?”喻安宵有些疑惑,但还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一个带着花香的、凉丝丝的手环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是什么?”喻安宵自己抬起手看了看。 “茉莉花手环,夏天的旅游城市要卖五块钱一个。”程迟雨说,听语气有些骄傲。 一条软软的银白色铁丝,将十几朵开得正好的茉莉花串在一起,圈成手环形状,接口处小心收起,用花朵遮挡,戴在手腕上凉凉的,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喻安宵看了又看,很喜欢,笑说:“又是泡茶,又是手环,花要被薅秃了。” “我养它们就是为了给你玩的。” 午后的日头偏移,程迟雨调整了一下窗帘,避免阳光直接照在喻安宵的脸上。 喻安宵把书盖在脸上,说:“困了。” 茉莉花手环还戴在他的手腕上,他的手垂下来,露出清晰的腕骨。脑袋歪向一边,书盖住了半边脸。 程迟雨看他说睡着还真的很快就睡着了,也不敢随便去动他的书,怕惊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