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艘小船就慢悠悠地往海南岛的方向驶去。可招儿并不知道,有个人与她同出一个港湾,又刻意寻找,所以被人堵上了。莫伽的船在看到那边的小船,就直开了过来,堵住对方的去路。招儿本以为是碰见了海盗,谁知是莫伽这个阴魂不散的,感觉就像出门踩到了狗屎。“你到底想怎么样?让你杀了我,你不动手,让你拿我去找我男人换官换银子,你也不去。你至于跟我这一个大着肚子的妇道人家计较成这样?”招儿站在船头,挺着大肚子隔着船骂对面的莫伽,是心态有些崩溃了。像了,更像了!“你识趣的放我走,不然我跟你鱼死网破!”招儿威胁道。“我不会放你走的,我想弄清楚一件事情。”对面船头上,莫伽笑着道。心情竟出奇愉悦,一点都没有被迫离岛的落魄和失意。无人知晓,很小的时候开始,莫伽就总是做一个梦。这个梦很模糊,也很片段,里面那个人的面孔也很模糊,却是讲诉着他对一个女人一辈子求而不得的经历。他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那个女人叫什么他也不知道,可自打将招儿救下了后,那个女人的脸就渐渐清楚了。是王招儿。可明明两个人面孔相同,神态乃至行为举止却并不相同,莫伽以为是不是梦受到了外界的干扰,所以他一直很想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她。“你莫名其妙!你想弄清楚什么?知道我就跟你说!”“这件事你说不清楚,还是跟我走吧。”莫伽放弃说服对方,举手示意船上的人靠近。就在这个时候有炮声响起,一个黑色的大圆球飞了过来,砸在两人之间的海面上,溅起一道海浪。莫伽的船还好,是大船,吃水深。招儿的船却是被海浪推得又远了些。幸亏她眼疾手快,一把抓出船舷,才险险没被甩出去。即是如此,也是险象环生,莫伽稳住脚步的同时,眼睛紧紧盯住她,生怕她掉入海中。而就在这个时候,薛庭儴宛如用银簪划出银河分开了牛郎和织女的王母娘娘一样,从天而降。他脸色泛青,却是带着笑,通过舷梯来到招儿的船上。水师的船舷上出现一排手持鸟铳的兵卒,枪口的方向正是对着莫伽。莫伽脸色阴沉地看着那个穿朱红色蟒袍的年轻男子,出现在招儿身边。招儿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怔怔地看着正向自己走来的薛庭儴。细碎的金光,像似给他嵌了一道金色的光圈。他身姿挺拔,步履矫捷。他瘦了,没有那种肉呼呼的感觉,脸颊都下陷了。招儿的眼眶湿了,看着如此昂扬俊逸的他,也想到自己现在这副丑模样,不禁伸手摸了摸脸。“招儿,我总算找到了你和孩子。”谭副将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夫人不见了,大人会急成这样,原来竟是怀着身孕。也许旁人不知,可水师里的人却知道薛庭儴为了找招儿,到底做了些什么。这句话不远处的莫伽也听见了,他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也有一丝复杂。他阴沉地看着那边,身穿蟒袍的男子视若无人地单膝跪地,环着女子的大肚子,将脸贴在上面。他知道那是什么,是男人之间的宣战。可他和对方怎么战?莫伽又看了那边一眼,狠狠一挥手,脚下的船迅速离开此地,没入茫茫海洋之中。第224章第224章==第二百二十四章==在经过最初的激动,招儿才反应过来一件事,薛庭儴是怎么知道她有身子的,毕竟当初离开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怀上了。不过她也没顾上询问,两船人都杵在那儿看着他们,自然是先上船再说。返回红岛的途中,招儿才问出疑问。薛庭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你走时无人知晓你有身孕,回去的时候却大着肚子,我若不这么说,谁知道外面会传些什么。”招儿一愣,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脸色复杂起来,半晌才道:“那你就不……”“就不什么?”薛庭儴似乎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就不、就不怀疑这孩子的来历?”薛庭儴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又摸了摸她的脸颊:“你胡说什么,难道这难道我怀疑你,你心里就舒坦了?”招儿也不知这种情况,怎么才能解释清楚,半晌才颓然叹了口气,道:“我是三个多月才发现的,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薛庭儴点了点头。招儿悄悄地瞄了他一眼,见他神态正常,才悄悄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的心思有些可笑,她和庭儴多年夫妻,他怎么可能疑心她,也不知自己在纠结什么,难道庭儴怀疑她,她心里就舒服了?这么想着,她倒是释然了。而薛庭儴见她紧绷的身子松缓下来,才将她揽进怀里拍了拍。他并不怀疑招儿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一来有红帮的大龙头在,招儿不可能会出什么事。二来,以招儿的性格,若是她受到了什么侮辱,她不可能什么也不说就跟他走。可同时他也想起了之前那个黑衣男人,虽是隔得远,但薛庭儴并未漏下此人看招儿的眼神。那种眼神只要是个男人都懂。想到这里,他微微地眯了眯眼,若无其事问道:“对了,方才那人是谁?”“他啊,他是红帮的人,不过——”招儿靠在他肩头不自在地动了下,小声说:“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坏人,至少没对我做过什么坏事,当初还救过我。”招儿把自己大概经历说了遍,却是略过那晚她杀了人的事,她不想让庭儴担忧,事情过去了,何必再提,徒增伤感。说话间,船到了红岛。此时水师的人正收拾残局,寨子里的一干海盗俱都被关起来了,尤其是徐谷荣,他是主要海盗首脑。而红岛本来数万帮众,经过这连着的几场事,不过只剩了不到三千人。有人告密说黑牢里还关了一批,可水师的人找过去,却空无一人。水师的人也找到了花帐,那些女人们看见官府的人,俱都忍不住哭了起来。天渐渐的暗了下来,看样子今晚是走不了了。所幸岛上能住人的房子不少,又有舰船,住船上或者住岛上都可。随便吃了些饭,招儿就睡下了。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太多,她又累又疲,和薛庭儴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薛庭儴抽回手臂,看着榻上她睡熟的面容。自是没忽略之前她行动不便的模样,想着她怀着身孕,先是落海,再是被海盗劫走,连番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心中对吴家恨意更深。他走出房间,胡三正在外面等着。吩咐人看好房里的人,他带着胡三没入黑暗之中。……树影幢幢,月色如水。不远处就是海岸,浪潮一波波向海岸打来,响起阵阵的水花声。“不知薛大人为何要见我?”树影中,一个女子的嗓音响起。看不清人,只知道此女个头不低。薛庭儴有些诧异这大龙头竟是女子,却又并不意外,本来招儿一直有意无意替大龙头说话,他心中还有些不舒服,此时倒是明白过来。“她之前差点受辱的事,你的人之前没与我说。”这事不是招儿说的,也不是大龙头,或是山子说的,而是一个海盗想保命,特意说出来讨好薛庭儴。也因此,他才知道招儿来红岛之前的遭遇。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招儿遭遇了那般事情,她会怎样,自己会怎么样,也因此迁怒了。本来按照薛庭儴起初的计划,他不会在此逗留,会直接带着人离开,之后红岛自然还是归大龙头。可他临时改变的想法,在红岛上住了下来。他就想知道,这大龙头会不会急。果不其然急了,之前一直避着不露面,如今倒是肯露面了。“没想到薛大人竟是如此计较之人?就不知你是计较妻子受苦,还是在担忧别的什么?”“你觉得本官是在担忧什么?”“薛大人的心思,民女怎么猜得出。”“那就收起你这不必要的猜疑!”气氛有些尴尬。大龙头苦笑连连,别人两口子的事,也不知她在其中搀和什么,甚至还因此触怒此人。她敛了敛情绪,道:“劫你夫人乃是地字堂的堂主和闽浙总督邵开合谋,民女当初并不知晓,只是察觉出异常。事后知晓也及时派人阻止了,凡事总有意外,怎可面面俱到。”“那黑衣的男子是?”“此人姓莫,名伽。是八年前来到红帮的,来历不可知,但不是大昌人。”见薛庭儴没说话,大龙头道:“不知这答案薛大人可是满意?”月色照射在薛庭儴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走了两步,影子从树影里分割出来,变成了一个人形。“她在你红帮手里差点出事,等于之前你说的都不作数,既然如此本官说的也可不作数。给你两条路走,要么归顺朝廷,要么归顺我。”说完这句话,薛庭儴便往前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丁巳走出来,看着大龙头道:“大龙头,你为何不让属下动手?就他二人只身前来,凭着我们……”“好了,民不与官挣。”大龙头打断他的话。丁巳有些不满:“我们做海盗的,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还怕官?”“此人非比寻常,短短四年的时间,从一个被贬斥出京的县令,到定海市舶司提举,到浙江水师提督,到东南洋水师提督。你看看四年中沿海各地的变化,何止翻天覆地,其中牵扯利益之深,说是与满朝官员作对也不为过。可他偏偏一次又一次赢了,你就没想想其中为何原因?”“大龙头……”“且此人是个好官,定海百姓对他风评甚佳,如果有活路,是没人愿意做海盗的。”说完这句话,大龙头便走了,留下丁巳站在那里想了许久。……次日清晨,招儿和薛庭儴刚起来,胡三送来了一样东西。是一枚令牌。深黑色,不知何等材质所制,其上只书一个大字——红。“这是什么?”接过薛庭儴递来的东西,招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不过却知道这是红帮的东西。“是那女人送你的。”“你说是红姐?”招儿脸上闪过一抹惊喜,问:“你不打算抓红姐了?”“既然已经有罪魁祸首,多抓一个也没什么用。”薛庭儴并没有告诉招儿,大龙头如今的境遇可没她说的凄惨,虽不如之前兵强马壮,但手下也还有近万余人,舰船数目不知。此女谋略过人,哪怕水师的人搜遍全岛,也没发现这些人的踪迹,水师的这次围剿,算是给红帮换了次血。至于这枚令牌,是大龙头带着红帮投效的证明。不过薛庭儴并不在意这个,东西是死,人是活的,若有一日他失势,就不信红帮还能认这道令牌。这件事,他和大龙头两人都心知肚明。吃过早饭,薛庭儴就下命出发了。抓住的那伙海盗自然一并带了回去。至于红岛,因为远离陆地,这种地方朝廷是不会派遣驻军的,至少目前不会。浙江水师的人并未在广东停留,而是像之前那样直接经由海路回了浙江。不光薛庭儴归心似箭,招儿也是。*“你个臭丫头,总算回来了……”招娣的哭骂在看到招儿的大肚子,顿了一下。旋即她反应过来,继续哭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你不知,知道你和我外甥丢了,姐差点……”“姐,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一行人进了屋,弘儿和葳哥儿都来了。尤其是弘儿,看见招儿,愣了一会儿,才走了上来。“娘。”招儿抱着儿子,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哭着哭着,她脸色就变了,变得很奇怪。招娣还没发现,倒是小绿机灵地问道:“夫人,你怎么了?”招儿僵硬地吸了口气,镇定道:“我好像要生了。”“生了?”招娣当即站起,慌张地命人去找大夫。一阵兵荒马乱,招儿才被安置在榻上躺下,接生婆也来了,薛庭儴却赖在屋里不愿走。“你快出去。”招儿催他走。“我想看着你。”“看什么?快别闹了,带着弘儿出去。”招儿又对弘儿笑着道:“弘儿别担心,娘给你生妹妹呢。”最后是弘儿主动把爹拉出去了。不得不说,这孩子长大了,招儿即是心酸,又是欣慰。招儿生得并不顺利,倒不是其他,而是在生下一个男娃后,大家已经收拾着出去报喜,哪知接生婆却说还有一个。后面这个折腾了近半个时辰,才生下来。闹得人心惶惶,镇定如薛庭儴,也是面色苍白。招儿生产太突然,什么东西都没准备,两个奶娃还是用的哥哥那时的小襁褓,里面用大人的内衫先裹着。看着两个红彤彤的小人并排躺在枕边,招儿微笑着进入梦乡。*等招儿再醒来,是听到一阵说话声。睁眼就看见薛庭儴领着弘儿和葳哥儿,正站在炕尾看两个孩子。“爹,这个是弟弟,这个是妹妹?”“你认错了,这个是弟弟,这个才是妹妹。”薛庭儴道。葳哥儿看了一眼,又一眼:“姨夫,弟弟妹妹明明长得一样,我和弘儿弟弟都没认出,你怎么就认出来了?”因为姨夫趁你们不在的时候,看了很多遍。为了确定自己没认错,还偷偷打开襁褓看过。不过这话薛庭儴肯定不会说,而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姨夫既然说是,那就是了,不信你们看看弟弟。”顿了顿,他又道:“至于妹妹就不用看了,妹妹比弟弟小,身子弱。”若‘弟弟’知道亲爹这么坑自己,竟带着两个哥哥看自己小丁丁,肯定会大哭这肯定不是亲爹。不过现在‘弟弟’只是个小奶娃,什么也说不了,只能在薛庭儴带头掀开他襁褓时,挣扎着细细地哭了两声。弘儿和葳哥儿满足的看了小丁丁,终于确定旁边那个是妹妹。于是弟弟被抛弃,两人都去看妹妹。他们早就想要一个妹妹,男娃最淘气了,还是妹妹听话可爱。果然他们摸妹妹的脸,妹妹都不哭,只是动着小嘴,好像是饿了。“妹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