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里,站起一个稍矮的人影。离开上京,李烜难得纵着自己多喝了一点。拂开正欲搀扶他回卧房的小厮,颤颤悠悠到了窗边。
今夜来了很多、太多人,唯独缺了冯云景。酒后灼心的难受慢慢冒头,李烜使劲眨了眨眼,伸手推开八仙过海的窗格,扑面的冷风压下燥热。
他向来目力极好,在纷纷雪里,不怎么费劲,已然看清倚在窗前的人。
发丝散落,大半脸庞垂进臂弯,却将一只手探在外头。丝毫不在意吹久了冷风容易着凉,李烜忽而道,将我的披风取来。
冯云景原本只倚窗玩雪,竟不知不觉浅寐。好在手指冻僵后的冰凉使她醒过神来,在往阁楼看去,热闹消停,她探出身,将稍显沉重的窗户关好。
片刻后,笃笃敲门的声音分外清晰,她将外衣穿好。黑袍黑帽的干瘦男子站在门边,手里捧着一只圆滚滚的暖壶,“冯大人,这是楼里那位吩咐要给您的,平日里拿刀使剑的,小心冻着手。”
不由她回答,暖壶已经塞到怀里,男人转头要走,冯云景猛地忆起宫里宫女交代的事,拦住了他。
“那位客人,晨起时衣物要烤暖了,冷衣服从来不穿。还有,小厨房油腻味重的一概可以避开,家里的习惯,还望留心。”
男人连声应答,不怪她婆妈几句,尚未离京,泽芳殿的宫人就嘱咐多次,她启程前已转达给李烜马车上的侍从。如今到了此地,伺候的人许有更换,加之路途颠簸,小皇子气性大,要紧处还是再交代一番为好。
捧着暖壶,手指果好过许多。围锦的壶肚圆滚,顶上的宝盖精巧,凑近看,宝盖缝隙之间透着点点红光。
原是装了几块碳石,她抚着暖壶,不禁浅笑。毕竟孩子心性的年纪,爱憎无常,又怕臊,连和好也要托外人来啊。
眼见冯云景关了门,黑袍男子方才转身匆匆往后走了十几步,进入阴翳最重的一角。
“已经给他了。”他低头道,“有其他话?”李烜站在此处亲眼看着男子敲门。
“交代了小人两件事,您穿的衣服要暖好,吃食要干净。”
“这样的小事,难为他还记得。”
“冯大人道是府里的习惯,一定上心。”
黑暗里,沉默良久,忽而,黑袍男子仿佛听见一声短短的笑音。接着李烜道:“回去吧。”
这次,他自然走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