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霄上前,犹豫着抱住了秦玥:“不求你原谅……” 秦玥怔了怔,却没有反抗。 楚霄将唇凑到秦玥耳边,热气呼到脖窝,惹起一阵略带酥麻的感觉。 他的声音随风卷了过来:"The?bow?whispers?to?the?arrow?before?it?speeds?forth——" "Your?freedom?is?mine。" …… 弓对即将离弦的箭低语:“你的自由就是我的自由。” …… 楚芸与楚茗跟着秦玥走了,临行前,他俩还是向着楚家的众长辈磕了个头。 赵氏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连连骂他们是“浪蹄子”“白眼狼”。 赵氏冲到楚茗面前,猛就是一巴掌:“你个不守规矩的小荡货,已然定下日子了,聘礼都送来了,你要逃婚不成!” 秦玥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拉过楚茗护在身后:“他可从来没说要嫁,是你一直忙着要嫁,你自己嫁去!” 赵氏气得发颤,面目狰狞地指着秦玥,咬牙切齿地喃喃:“你…好啊…你……” 秦砚城站过来,冷冷扫了赵氏一眼,吓得她不由退后几步。 无可奈何,却又气上心头,只得咒骂道:“小蹄子,等你发了骚了,没个夫家管教着,千人跨万人骑……” 陈念听了,顿觉心中好不容易歇下去些的火气又四处乱窜起来,烧灼五脏六腑:“你这个疯婆子,胡言乱语!” 他瞧着楚茗捂着脸,楚芸低头站在身后,心中亦泛起了涟漪。 “没事的。”他拍了拍楚茗,又揽住楚芸:“医疗早把这些问题解决了,带你们打个长效针就好了。” 陈念默了默,又把秦玥揽在怀里。像是握住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紧紧抱在怀里。他撩开秦玥额头的刘海,向着光洁的额头虔诚地落下一吻。 秦砚城瞧着妻儿相拥,心中亦五味杂陈,默默上前将手分别搭在妻儿的肩头。 夕阳下落,残血一般蜿蜒了半山。 他们结伴离去,谁都没有再回头。 傍晚的凉风卷过庭前碎叶,廊角的灯笼随风转了转。百年的老宅子愈发清冷肃穆,竟让人觉得骨肉发凉。楚氏长长喟叹一声,脱力般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侧婢女抬头,见妇人眼角挂着残泪,心下惊慌:“夫人,您怎么了!” 楚氏双目凄然,不知想明白了什么,也不知回想起了什么。 她抬眼向着头顶四方的天空看了看,“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她本是楚家远房的旁亲,早年被赵氏相中,家中人都说是“天大的福气”。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楚家的少夫人,也从未觉得那是好事,自己打小生活并不如在本家那般严苛,嫁入本家后,便时时受赵氏责罚羞辱。 年岁易抛,一转,也二十年之久了。 楚白梅抬手扶上自己泛了褶皱的脸颊,自嘲地笑一声:“我这辈子,大概是……走不了。” …… 一连几日,楚府上下奴仆来来往往,行色匆匆。当家的愁眉苦脸,面色凝重;为奴的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茶叶春收,却都滞在了茶房里,任由绵绵的阴雨浸得发霉。 和秦家断了生意往来,就如同剪短了与外界想通的线。楚霄还未从离婚的浑浑噩噩中醒过来,便连日忙于各处周转。好不容易救起,本已欣欣向荣的产业,又猝不及防狠狠砸到了泥地里。 楚老爷一夜之间竟多了几丝白发,满面愁容瘫在太师椅上。 赵氏近日也不安稳,退婚失了礼节,已然没落了的世交奴婢也敢来呛她几句。 天塌地陷,也不过顷刻之间。 赵氏凄然地瞧着冷落地门庭:“我家百年望族,怎么可能便这般垮了呢……” 雷电轰鸣,又铺洒下一地乱雨。 楚老爷揉了揉发胀的眉心:“霄儿还在外周转着……“ 回想起当初楚霄在外,大搞创新发展,族中长辈还斥其为“叛逆”,如今却成了救命稻草。 脚步声将雨点踏碎,溅起一地水花。楚霄冒着风雨,自暮晚时分匆匆归来。 楚老爷长长吐了一口气:“我老了……这家主的位置,让给你来吧。” 他或有所思地看了看天:“或许……确实得变一变了。” 几日来,无论前院内宅,楚家都不太平。生意危机,后宅内乱,都把这自以为是的腐朽望族压得个措手不及。 楚氏闭门不出,其余宗亲想着本家危在旦夕,纷纷连夜自立门户去了。 树还未倒,猢狲便散。 赵氏的主院里,竟除了几个老嬷嬷,请安的后辈也不曾来了。 告病的、离家的、懒怠的…… 赵氏恼怒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吼叫:“抓过来,通通抓过来!把绳子都拉起来,个个都得受狠罚!” 回应她的只有肃肃的冷风,与空荡的回音。 楚霄漫无目的地踱步,不知如何便走到了这里。 瞧着空荡的院落,冷不丁想起秦玥扑在院子里挨打,小人儿双眼闭得紧紧的,又羞又怕颤着身子。 他那时,竟并不觉他受了多大的委屈,只觉得不过如此罢了,更因其为淫罚,甚至更有几分上位者的血脉贲张。 “祖母。” 楚霄艰涩地开口。 余习征梨—— “怎么……你要怨我,逼走了那个小东西?” 赵氏冷冷哼了一声:“嫁入我楚家,受规矩本就是理所应当的,是他自己受不住,可怨不得我。” 楚霄不语,只看向佘嬷嬷:“他都受过哪些责罚……” 他回想起这几月来,每次见秦玥,都只是两眼哭得红红的,那时便知他时时吃教训,却一直装聋作哑…… 佘嬷嬷打量着赵氏神色,得了默许,方从内殿里捧出一本小册子。 “他闹得很,该受的都受过了。” 楚霄展开那本画册一看,入目是堪比春宫图的淫罚。跪撅、走绳、熏穴……刑罚各异,画像中的脸,却无一不是羞得流泪。楚霄早没了其他心思,只想着秦玥将这些罚通通受过,越看越觉心慌…… “哗啦!” 空荡的室内乍起一声脆响。 “你!你这是干什么!“ 楚霄蓦然抬手,将这本族传的画册撕了个稀碎。 赵氏只觉气血逆流,起身猛打了楚霄一记耳光:“你疯魔了,这是祖宗传下的规矩!” 楚霄并不言语,只不断撕着画册,令其再无粘合的可能。 “我如今是家主,这些规矩,从此废了。” 撕罢,他拿着这一团纸,走到窗边,当风扬起灰。 赵氏眼睁睁看着那一页页纸张被撕碎,随着风一片片在空中消逝。 她大吼一声,似疯似癫地扑到窗边。 那一页页碎去的纸页,就好像是一幕幕的旧忆翻过去。她也受过这样的磋磨,也跪过、哭过,都随着年岁,这些东西终于从惩戒自己的魔物变成了自己手中的权柄。她的力量,她的威严,都通通寄托在那些血泪般的刑罚之中。 如今散了,就好像她追寻一生的东西,散了。 赵氏瘫坐在原地,呢喃不断。 当晚,楚府自秦少夫人离婚后,又弄出了一桩前所未有的奇事——那楚家得意半生的老太君,竟一夜之间,成了疯子。 …… 楚茗与楚芸自离了楚家,一路上嘴便没合上过。各自扒在左右两侧车窗看着耸立的高楼,眼眸闪烁着对未知的向往。 秦砚城先带他们去医院,提交了诸多审核资料,却还是要等些时候才能批下来。 长效抑制针并不是普遍现象,帝国鼓励生育,主张Omega尽早自然婚育,长效抑制针需要提供具体的,合理的动因才有50%的几率批准。秦砚城为此动用了诸多关系人脉,终于在第五天的下达了批准的指令。 在这五天里,三个Omega在秦玥的房间里开心了许久。 特别是楚芸和楚茗,几乎夜以继日地玩着游戏机。 他们一边玩,一边叫私人医生调理着伤处。好在他们只是外伤,秦玥却是小产,要卧床休养许久。 陈念总偷偷瞧着秦玥,满腔愧疚心酸。 他恨别人说Omega都是软弱的附庸,故自己终此一生也只为用成就打那些弱者的脸,他好胜、逞强,又因着秦玥是Omega,便要自己的孩子也要如他一样要强才好。 所以,他在秦玥很小的时候就不准他哭,每次秦玥哭了,他都会觉得厌烦。 明明是从自己肚子里生下的孩子,却打小与他父亲更亲近些,对他这个小爸却怕得很。小孩子摔了跤,他要他自己站起来;受了委屈,他要他咽下眼泪挺过去;就连独自生活,他也说是要独立、要勇敢…… 却忘了,人与人从来是不一样的。他又怎么能要求他的孩子,完全如他一样。 想当初秦玥跑过来宣布自己要结婚了,陈念气得对着刚刚成年的小Omega破口大骂。 他始终记得自己尖利地骂声—— “你疯了!我和你父亲一路教育你,想让你摆脱这些世俗的束缚,独立自由……你现在刚刚成年,却选择要去做别人的妻子!和那些愚蠢的,可悲的Omega一样吗!”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你让我失望透顶!“ 记忆中,站在身前的Omega委屈地憋出两行泪,声嘶力竭地驳斥:“你们平时不管我,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管我!我不要你们管我!” 他砸门跑远,独留陈念愣在原地。 秦砚城亦难过得很,秦玥是他最爱的人生下的宝贝,他和陈念的独子,一直捧在手心上,却不想还是让他受了那么多罪。 因为青年时被父亲束缚太多,故而他十分崇尚自由主义式教育,觉得给孩子自由,才最好的。 “到底是哪儿错了……” 晚间,夫妻抵足而眠,秦砚城凝望着天花板,不由吐露出了心头疑惑。 陈念近日一直在看书,他端着一本《育儿心理学》,眼神滑到一行字上,蓦然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