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字,江源没有喊出声,甚至没有在心湖中掀起多大涟漪,只是轻轻落下,像是棋子搁在了棋盘上。
“确认。”
他赌了。
以一月阳寿,赌一个未必能赢的明天。
嗡——
像是老宅子被抽走了顶梁柱,一种空落落的、从骨头缝里往外渗的虚弱感,瞬间席卷全身。
江源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扶住身边一棵光秃秃的枯树才没倒下。他剧烈地喘着气,眼前一阵阵发黑,像是有人拿一块黑布,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旁边一洼浑浊的积水里,映出一张脸。
那张脸骤然间就陌生了。
眼窝塌陷下去,嘴唇是干涸开裂的河床,最扎眼的,是鬓角处不知何时生出的一根银丝,在夜色里,比霜雪更刺眼。
二十五岁的身子骨,瞧着倒像是熬了七天七夜没合眼的账房先生,油尽灯枯。
代价。
这就是跟老天爷借东西的代价。
江源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具身体陡然的衰老,一股远比衰老更庞大的东西,便涌入了他的脑海。
【天命推演已毕】
【最优解已成】
那座庄园的舆图,便在他脑海中一寸寸铺开,像是一座沙盘,纤毫毕现。哪里的院墙塌了半边,哪里的暗沟可以藏人,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其寇七人,头目‘独眼龙’,悍勇嗜酒。余者六人,皆为饥附饱飏之辈,欺软怕硬。】
【亥时初刻换哨,其时酒酣耳热,心神最懈。】
【其性多疑,迷信鬼神,畏惧异响。】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法子”。
如何以空心竹为筒,成传音之器,仿鬼哭之声。
如何取朽木湿草,混以毒菌,造呛鼻毒烟。
如何借庄中废油,浸透麻布,燃幽绿磷火,作“鬼火”之状……
一套环环相扣,一环比一环阴损的计策,清晰地呈现在他脑中,仿佛他已经演练过千百遍。
江源眼中的光,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黑夜里骤然点燃的两盏灯笼。
值了。
这一个月,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