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停在庄园那扇摇摇欲坠的柴扉外。
像是几十把出鞘后又骤然悬停的刀,刀尖上的寒气,无声无息地渗了进来。
方才那碗热粥带来的暖意,瞬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她下意识地死死捂住儿子石头的嘴,整个人缩在墙角,生怕那孩子漏出一丝半点的活人气息。
江源将手中那只粗陶碗,稳稳当当地放在桌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他用袖口,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这才起身,走向门口。
他隔着那道薄薄的门板,声音不高。
“门外可是过路的英雄?山野鄙地,无甚长物。庄子刚遭了流寇,主人家新丧,实在不便待客。”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若是不嫌弃,门口备了些清水干粮,诸位自取便是,也算是我这教书人的一点心意。”
门外,只有马儿打着响鼻,蹄子焦躁地刨着泥地,发出“簌簌”的轻响。
过了许久,像是在掂量这番话里的斤两,一个嗓音沙哑疲惫的男人,开口了,透着一股子浓重的狐疑。
“新挂的牌子?稷下?”
“一个教书先生,讨生活的地方。”江源回道。
门外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沉默里,有刀鞘与甲叶摩擦的细微声响,有压抑的呼吸声,还有一种名为“权衡”的东西在悄然发酵。
最终,那声音再次响起,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却没了先前的咄咄逼人,只剩下一个字。
“走!”
马蹄声骤然掉头,这一次,蹄声紧密,毫不拖泥带水,很快便消融于浓稠的夜色深处。
直到那声音彻底远得再也听不见了,张氏顺着墙壁软软地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先生……他们……他们怎的就走了?”
江源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看着门上那块自己亲手写下的“稷下”牌匾,在月光下,那两个炭写的字迹,黑得有些固执。
他心里清楚,对方不是被“教书先生”四个字吓退的。
这世道,读书人的身份,有时候比一张草纸还轻贱。
他们是被这庄子里的一切,吓退的。
一幅画,瞧着处处不对劲,偏生又找不出哪里画错了,那便只能是撞见了鬼画符。
一个刚被流寇洗劫过的庄子,却点着安安稳稳的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