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 “是。” 千尧听到这句话终于松了口气,连忙向外走去。 一切都和平日里一样,所以昨晚应该就是一时兴起。 可能就是刚好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才问了一句。 其实这么问也正常,毕竟皇帝大都生性多疑,一个罪臣之后日夜在身边伺候自然会感到不安心,毕竟古代真发生过宫人刺杀皇帝的事,所以他可能只是想试探一下自己老不老实。 毕竟要是真的发现了什么,以狗皇帝性子,自己的头应该已经不在头顶。 想通了之后千尧一颗心放下了不少,连回去的脚步都轻快了些许。 因为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千尧补了整整一天的觉。 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 因为睡得太久,千尧有些懵,洗了把脸这才清醒了些,然后又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虽然昨晚什么也没发生,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被狗皇帝折腾怕了,现在想到上夜千尧便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但又不能不去,因此千尧上夜的脚步很是沉重。 可是无论再不情愿,千尧还是按照往常的时间来到皇帝的寝殿。 然而今日和往常不同,他到的时候寝殿内依旧灯火通明。 狗皇帝穿戴整齐,正站在窗下的鸟笼前喂鸟。 他不开口说就寝,自然没有人敢乱动,千尧也不外如是,默默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腿都快麻了,不远处的帝王这才终于喂够了一般放下了手中的鸟食。 莫总管见状连忙上前一步,问道:“陛下,可要安置?” “不急。” 狗皇帝说完不知为何突然抬步向外走去,其余的宫女太监见状也连忙跟了出去。 千尧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自然也得跟上。 虽然不明白狗皇帝为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突然往外跑,但他的想法从来不重要,跟着就行。 殿外很冷,夜风寒凉,犹如刺骨刀一般无孔不入,狠狠扎进裸露在外的皮肤里,千尧被冻得连忙把手缩回了袖子里。 莫总管立刻着人拿了一件大氅想要给陛下披上,但被他摆手拒绝。 千尧觉得今晚的皇帝很怪,却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只能跟着他一步步向前走去。 这里的皇宫很大,虽然已经来了有些日子,但千尧连十分之一都没走完。 因为实在太大,所以帝王出行多乘轿撵,可是今晚他却没有,只是闲庭信步,像是漫无目的一般向前走去。 不知是否已提前通传过,他们所行之处一人也没有,只有随行的侍卫和宫人随侍。 暗红色的宫墙像是已经干涸的血,明黄色的烛光迎风跳动,映照着投在墙上的倒影,使周围的一切显得影影幢幢。 似乎又降温了,千尧只觉得更冷。 他到底是要去哪儿? 千尧看着不远处皇帝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所有的宫人紧随其后停下脚步,低眉垂目,只有千尧悄悄抬起了头。 然后就看到面前是一扇紧闭的,深红色的大门。 大门两旁立着身着黑衣的侍卫。 侍卫们见状,连忙迎上前来,跪下行礼接驾。 千尧则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牌匾。 然后就见上书两个暗金色的大字:暗狱。 第15章听话 面前的暗狱和千尧从前在电视剧里看过的大牢一点也不一样。 没有窗户,没有铁门,甚至没有看见犯人,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和两边厚重到不正常的墙壁。 两边的墙看起来已经有了年头,但有些地方却沾染着明显新鲜的血迹,甚至还有零零散散的血手印。 千尧不敢想那是怎么留下来的,连忙收回目光,继续跟着向前走去。 两侧的过道很窄,堪堪只够两个人并行,且没有灯,全靠侍卫提灯照明。 不知是不是没有窗户的缘故,里面的空气极为浑浊,又沉又闷,还有一股无法摒除的血腥气,哪怕千尧捂住口鼻,也无法阻挡一星半点,只能尽量减少呼吸。 面前的通道一路向下,弯弯曲曲,像是进了什么迷宫,走起来永无止尽。 越往前走空气越稀薄,千尧很快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实在不明白狗皇帝为什么大半夜要来这里?还单独挑他跟着,但又不敢违逆他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们继续向前走去。 还没走几步,就听“咣”的一声,有什么声音在他脚边响起。 千尧吓得差点跳起来,连忙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脚下竟有一扇还不到他小腿高的铁窗,里面黑乎乎的,似乎有什么东西。 千尧见状腿不由一软,连忙扶着身旁的墙面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还没缓过神,就见那铁窗里竟伸出了一截黑乎乎的“木棍,那“木棍”竟然还会动,在地上写着什么东西。 但那“木棍”能伸出来的距离实在有限,因此根本写不了什么,只能在地面上留下短短的一笔。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没等千尧分辨清楚,身后提灯的黑衣侍卫便上前一步,还没等千尧看清,那截“木棍”就被砍断,咕噜噜地滚过千尧的脚面,留下一片红点。 紧接着千尧听到了这辈子最恐怖的声音。 那是一种痛苦至极的喊叫,却又像是没了舌头,根本喊不出声,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呀嗬呀”的喘气声,那已经不像是人的声音,而像是濒死的野兽的哀鸣。 千尧也是在这一刻才反应了过来,那截黑黑的东西不是“木棍”,那是……手指。 那一扇还不足他小腿高的铁窗里,关着的是人。 想到这儿,千尧低头看去,然后在墙的两边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不足半米高的铁窗。 铁窗后……是关着的犯人。 哪怕有人持灯在前,里面的光线都不算亮,因此千尧根本不敢想被关在里面的犯人到底处于怎样的环境。 “公公,怎么不继续前行?” 刚才砍断那人手指的侍卫已经收回了刀,提着灯继续为他照路,见他久久没有动作,低声提醒。 千尧这才回过神一般想要继续向前,可是腿软到不听使唤,挪不动一步。 走在最前面的帝王似乎并没有发现刚发生完的小小意外,一步不停地继续向前,已与他们拉开不短的距离。 千尧很怕他看见自己磨磨唧唧会生气,一气之下把他留在这里。 可是那截瘦到已经不成人形的断指还在他脚边,那断指像是有什么结界,绊得他一步也迈不出去。 一开始只是腿软,但一想到两侧厚厚的墙下关着无数这样的犯人,千尧全身都开始发软。 最后还是持灯的侍卫扶着他,才勉强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人终于停下。 面前再也不是狭窄的甬道,视野瞬间开阔了起来。 千尧抬起眼,面前的一切终于和电视剧里的地牢有了些类似的地方。 面前是一片很开阔的场地,但却因为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而显得有些拥挤。 那些刑具看起来奇形怪状,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上面沾着层层叠叠或新鲜或干涸的血迹。 “哗啦。” 突然一道沉闷的水声响起。 千尧循声望去,这才发现最右侧居然是一个不大的水池。 里面的水很脏,因此直到里面的人被绳子吊起,千尧这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个人,但那或许已经不能称为是一个人。 那个“人”没有四肢,身上的衣服已经成了丝丝缕缕的破布,暴露出来的地方无一不是伤痕,整张脸不知为何高高肿起,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整个人肉球一般绳子捆住,浸在水里,他像是已经死了,被泡在水里都没有什么反应,因为实在太安静,所以如果不是他被提出来千尧甚至没有发现水池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不知是这里的空气太稀薄还是血腥味太浓重,千尧胃里不断翻涌,但又不敢吐,只能拼命压制自己。 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浑身软的像面条一般,只能死死攥着衣摆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 太恐怖了。 千尧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理解了平日里头都不敢抬的宫人,因为这一刻的他也是从未有过的乖觉,恨不得把头埋进地底,根本不敢抬起。 在他过去平稳的十九年人生里,见过最血腥的画面也不过是无意中看到过的杀猪。 平日里连小偷都没见过,更何况是这样虐杀一个人。 因此只要想起刚才的场面,千尧就觉得像是有人在往他的心脏里吹气,让他的心不受控制地变大,再变大,直到到达一个再也无法控制的临界点,一切都会被炸成灰烬。 大概是太过紧张,耳边不受控制地响起了杂乱的嗡鸣。 可饶是如此,千尧却还是依旧能听见周围的声音。 “死了吗?” “回陛下,还活着。”有人回道。 “嗯。” 明明陛下只回了一个“嗯”,然而下面的人却像是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很快他便听到那个“人”被解开扔在地上。 他竟然还能说话,只是大概是嘴里全是血的缘故,含含糊糊,全是水声,要很用力才能听清。 “错……了……臣……知错……”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千尧便听到了“滋啦”一声。 千尧还没弄明白那是什么声音,就先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息。 紧接着,千尧听到了比方才被断指的囚犯更加凄厉的惨叫声。 像是尖锐的铁片狠狠划过墙面,千尧第一次从声音中听到了刺骨的痛意。 明明已经意识到了面前发生了什么,可是大脑却僵住了一般怎么也反应不过来,直到抬头看去,千尧这才发现有人正手持他不认识的器皿在那个“肉球”上浇热油。 “滋啦滋啦。”这是皮肉翻卷的声音,雾蒙蒙的烟从那人身上蔓开,千尧似乎闻到了肉被烫熟的气息。 哪怕千尧屏住呼吸,那股味道还是争前恐后地往他身体里钻,从喉咙一直附着到脏腑,霸道地占领了他体内的每一寸天地。 胃里翻江倒海地不断上涌,哪怕千尧拼命忍耐,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随即再也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腿软到根本支撑不住身体。 千尧晚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因此吐出来的只有一些酸水,可是哪怕胃里没有东西,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拼命地往外吐。 手虽然撑着地面,但两条胳膊抖得厉害,因此千尧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倒进自己的呕吐物里,因此他想往旁边挪,可是根本没有力气。 哪怕刚穿越过来就见过血流成河的场面,但他来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死了,千尧并没有看见他们被杀害的场景,因此那时他只有对死人的恐惧,尚且可以克服。 但现在却完完全全的是虐杀,是一个活人在他面前被虐待至此,哪怕到了如今的地步,那团已经不成人形的“人”依旧没有死,还在地上蠕动。 从小到大千尧连只鸡都没杀过,因此根本无法接受这样血腥场景。 这一刻,千尧好像才真正意识到了这里和他从前生活过的地方是多么不同。 不远处的帝王是如何主宰着这里所有人的命运。 他知道自己此时有多狼狈,他是御前的人,不能如此失态。 可是千尧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反应,哪怕胃里已经空空如也,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干呕,眼前被生理性的眼泪浸润得一片模糊,因此许久之后千尧才发现他的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双鞋。 黑红色的缎面,以金线绣以云龙纹,只有一人可以穿这样的鞋。 意识似乎这才回笼,随即一股巨大的恐惧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一般捏住了他的心口。 为什么突然带他来这里?是要给他警示?还是要把他留在这里? 他做错了什么吗? 之前做错了什么千尧暂时想不明白,但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实在是太失态了,御前的人代表的是帝王的颜面,而自己现在又跪又吐,可谓是毫无形象,所以他丢的是陛下的脸。 想到这儿千尧惊惧交加,拼命想要补救,可又不敢抬头。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赶紧磕头,可是刚一动作才想起面前是他自己刚吐出来的东西,但千尧已经顾不上,继续重重向下磕去。 然而还没等他的头落下,一只手却突然掐住他下巴,止住了他的动作。 那是一只很凉的手,千尧被这只手握着睡过好几晚,因此甚至已经有些熟悉它上面的温度,冷的像是湖面上永远不会解冻的冰。 而现在这只手正掐着他的下巴,冷意瞬间从他的指尖开始蔓延。 千尧整个人几乎被他指尖传来的温度冻住,木头一般随着他的动作抬起了头,然后对上了那双异瞳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淡,像是在看着一件物件。 “知道他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面前的帝王抬起左手,身旁立刻有人递过来一张软帕。 他伸手接过,动作堪称温柔地替千尧擦干净了嘴角的秽物。 千尧一动也不敢动,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摆件,正在被面前的人擦去上面不合心意的灰尘。 “嗯?”没有听见他的回答,面前的人有些不满意地出了声。 千尧闻言连忙想要回答,可是整个人却像是僵住了一般,怎么也张不开嘴。 许久,他才终于在自我拉扯中发出了一丝声音。 只是那声音又干又哑,像是多年没有碰过的古琴。 “不……知道。” “因为他不听话。”年轻的帝王说着扔掉了手中的软帕。 先是垂眸看了一眼地面,然后抬眸看向他。 “你呢。” 面前的人终于松开了钳制他的手,然而千尧却仿佛没了知觉的木偶,依旧一动不动地抬着头。 然后就见面前的人笑了一下。 “你听话吗?” 第16章朋友 “千尧,千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