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忙抬手道:“梁公公免礼,皇上可是有旨意下来?”莫公公是司礼监的传旨太监,二十多岁。倒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眉清目秀,身材高挑。他欠身道:“是,皇上有重要旨意,还请国公爷和钦差副使梁提督一齐接旨’。杨凌忙点点头,对刘大棒槌道:“快去,请梁副使来前厅接旨”。梁洪和两个心腹小太监正在屋子里忙活呢。满满一大桌子钱,有金豆子、银元宝,还有散发着各种气味儿的铜钱和大明宝钞。三人连整理带清点忙地不可开交,还没理出个数目来呢,外边房门“轰”地一声响,把梁洪吓了一跳。外边又是“轰’地一声,然后传来刘大棒槌的声音:“梁公公,这么早就睡了吗?国公爷请你去前厅呢,京里有旨意,‘轰!’梁公公,你醒了吗?‘轰!轰轰!,”梁兴气得闷哼一声。连忙示意两个小太监把桌布从四角兜上来,盖住了桌上的财物,然后压低嗓门道:“咱家去去就来,你们接着清点,清出了数目放到桌下那口箱子里,大明宝钞就不用点了,爷都赏给你们,知道吗?”两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太监连忙答应了。梁洪这才站起来,把挂在脖子上地小铜算盘塞回衣领子里,到了门前先咳了一声,然后打开房门,故作镇静地道:“刹侍卫,你别敲了,这是拍门啊这是擂鼓?”刘大棒槌干笑道:“嘿嘿,梁公公,俺手劲儿大”,他探着头往里边一瞅,奇道:“公公没睡啊,带俩小子坐在灯下聊天来着?咋还把门插上了?”梁洪赶紧走出去把门带上,说道:“哦,没事儿,闲磕牙逗闷子呢,你说什么来着,京里来人了?”刘大棒槌一拍脑门:“可不是嘛,我怎么和你在这儿聊上了,梁公公得快点儿,国公爷和传旨钦差都在大厅里候着呢”。梁洪一听赶忙和杨凌来到前厅,进了门便满脸陪笑道:“国公爷,劳您久候。京里……哎哟,小莫,是你来传?呀”。梁洪也是司礼监的人,与莫云翔一向相熟,见是他来了,很开心地正想上前攀谈,莫云翔却把脸一板,沉声说道:“威国公杨凌,金吾卫右提督梁,上前接旨!”杨凌和梁洪闻言,连忙整肃衣袍,上前跪倒听旨,莫公公从锦衣卫手中接过圣旨,徐徐展开,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当今太皇太后陛下殡天……”。“太皇太后殡天了?”成绮韵一身士子白袍,沉吟道:“太皇太后殡天,大人必回京师,与刘瑾一战怕也因此不得不提前了。不知他是否已有万全准备。这一仗如果败了,再无翻身之力,干系重大……不惠行,我得马上赶回京里,楚玲一身青衣书僮打扮,眉眼可人,俊俊俏俏的,她应声问道:“可是,霸州怎么办?这事儿就这么搁下?”成绮韵蹙起秀眉:“这个女人太狡猾了,我派出六路人马,竟然始终摸不到她的行踪。唉!内厂办案,向来无往而不利,栽在她手上,我也不甘心……’。成绮韵说着,妙目一转,瞧见楚玲鼻尖儿皱着,嘴角微翘。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禁嗔道:“又转什么念头?”楚玲吃吃笑道:“唔,不知哪儿飘来一股醋溜大白菜的味儿,好酸、好酸!”成绮韵瞪了她一眼。自已也忍不住笑了:“算了,两相权衡取其重,大人的事情要紧,谁有闲功夫和她捻酸吃醋呀。我只是担心……她说要捅个天大地窟窿让大人去补,决非无的放矢。大人位居高位,不知受到多少人觊觎,一步行差就是万劫不复。他这人重情义,万一红娘子真的惹了滔天大祸,大人不忍袖手旁观,难免受其牵连。那样地话……。唉!可惜我们地人手重点布置在边塞、江南,现在又调拨了一批精干人手赴南洋诸国,这青州……根基太浅了,。楚玲道:“不只如此。这里的百姓简直把官府当成了仇人,刘瑾、毕真一帮人在这里大杀一通,害得青州百姓连带着对外乡人一概敬而远之。咱们地车马行、酒肆青楼在这里并不多,接触的人物也很少有乡下人,我们的人就算打扮成货郎。在各处乡村一转悠,也必然引起当地百姓警觉,况且他们许多还通着太行山上的土匪。对陌生人更是提着十倍的小心”。成绮韵叹道:“所以,我只好坐在这里等。红娘子跑到青州来,总不成是甘心做一个农妇,跑到这里隐居来了。只要她别有所图,总有露面进城地时候,可惜,我现在却不能等下去了……’。楚玲咬了咬嘴唇,试探着道:“如果……如果小姐找到了她,想怎么办?”成绮韵想也不想地道:“抓!抓不到活的就杀!我决不能让她成为大人的负累!”楚玲身子一震。低声道:“她……是大人喜欢地人呢,你……你敢杀?”成绮韵默默半晌,幽幽一叹道:“大不了……再让大人杀了我便是的”。她瞟了楚玲一眼,苦笑道:“不要怪我心狠。杨虎夫妻早有反意,我不知道大人怎么和红娘子结下了孽缘,可是如果红娘子真的造反,很难说不会对大人产生极大地危害,万一受其牵累,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天大的祸事,你让大人怎么去替她补?”楚玲轻叹道:“大人什么女人不好沾惹,偏偏要去碰她,唉!真是苦了小姐你,小姐以大人回京为由,决定即刻启程回京,是不是……是不是也是成心找个借口避开了她,免得真的逼到兵戎相见?”成绮韵淡淡一笑道:“到底是我的好姐妹。……也只有你知道我地心事。我还从来没有逃过,可是这一次……,我既想抓到她,弄清她要做些什么事,又怕真地明白真相,必须由我来除掉她,唉!想杀她是为了私心,不想杀她还是为了私心,我真后悔跟来素州,红娘子,红娘子,你就好自为之吧……”。红娘子一身粗布衣衫,面色赧黄,眉毛粗粗的,她倚坐在车上,一条腿耷拉在车辕上,一条腿盘在车上,看起来就象个大大咧咧地半大小伙子。不过虽然经过了刻意打扮,那精致的五官,看起来仍然显得十分俊俏。边门儿打开,两头掉光了毛的老驴拉着菜车慢悠悠地驶进了衡王府。衡王府,位于青州城西南,富丽堂皇,古朴典雅。衡王朱佑堚乃明宪宗第七子,成化二十三年被册封为衡王。朱佑堚因为年幼一直未就藩,直至弘治十二年才就藩青州。弘治皇帝对他很好,拨了大笔银两为他大兴土木,建造了这座衡王府。衡王年轻气盛,弘治帝仁厚宽义,竟容许他把这衡王府完全仿照紫禁城来建造。尽管整个王宫在各处落王府中算不上最豪华壮观的建筑,但是建筑格局、布陈摆设以及人员配备,完全是紫禁城的翻版,只是规模小些。俨然是一座国中之国。送菜车不能走‘午朝王’,那是文武百官叩拜衡王时出入的大门。红娘子走地是西华门的角门,王宫分宫城和内城,进宫城检查不是那么严格,尤其是平素经常送菜送炭、供应各种宫中物品的货车。菜车顺利来到御膳房,赵公公扯着公鸭嗓子道:“菜送来了,快过去几个卸车,小兔崽子,有点眼力件儿没有?”随着他地斥骂,几个小太监慌忙跑出来。将菜筐一一搬下车来,赵公公笑眯眯地道:“冬崔啊,走。跟我去支银子”。赵总管带着崔莺儿进了自已地房间,回头瞧瞧没人,赶紧鬼鬼祟祟地关了门,跑到床边从底下拖出个小包袱来,说道:“亏得王爷年轻力壮。用不着这些玩意儿,在库里一搁多少年,咱家才敢动。小崔呀,咱家和陈太医可是”了极大的风险呀”。崔莺儿忙满脸陪笑道:“小的多谢赵公公,赵公公大仁大义,小的实是感恩不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一手接过包裹,一手递了过去。赵公公接在手中一掂份量,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笑意,呵呵笑道:“王府里这几样珍贵的补药,都快让我们掏弄光了。下回你就是有钱也没得买了,怎么样,你那亲戚的病好些了么?”崔莺儿把补药揣进怀里,陪笑道:“好多了,再吃了这几服就能痊愈,多谢公公了,。赵公公拍拍胸口道:“哎哟,那就好,咱家也算做了件善事,呵呵,你那亲戚虽是有钱人,可这几样补药都是天下间难得掏弄得到的好东西,这是先帝爷赐给咱们王爷的,大内的宝物呀,收了你们这么多钱,要是还治不好病,咱家心里也过意不去。崔莺儿又千恩万谢一番,这才退出来赶着空车出宫离城了。一辆普通的驴车,一个看起来最普通贫穷地送菜小贩,能有什么人注意呢?驴车慢悠悠地出了城,顺着乡间小路缓缓行去。摸摸怀里的药物,崔莺儿心中激动不已,这些皇宫大内的宝物,民间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她花了重金找到赵公公这条门路,总算从王宫里分批地把这些药物都弄了出来,把这些药再吃完,他就能完全好了。想到这里,崔莺儿抑止不住心头的兴奋,刷地扬了下鞭子,挽了个漂亮的鞭花,鞭花炸响,尤如一声爆竹声起,可是两头老驴仍然不慌不忙,悠然自若,根本不理会她。崔莺儿这才省起自已一时忘形,竟以为是乘着骏马而行了,不由苦笑一声。鞭花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他们是成绮韵安布在青州城各处的内厂番子,赶大车地大多能耍得鞭花,可是这里边门道也不少,驴车上那小伙子几乎不见手臂动弹,就能挥得响这样漂亮的鞭花,那手腕得多大力气?尤其是她赶的是辆驴车,用地鞭子也不是那种长长的乌梢大马鞭,奇怪!只是一点点疑问,但是对于苦无任何线索的番子们来说,这一点线索就值得查个明白,两人互相使个眼色,远远的辍了下去。黑瓦、青砖、红栏、白墙,这幢民宅在这个村落里看起来还是比较富裕的。车子赶到门前,崔莺儿急急地在门口木桩上拴好缰绳,然后匆匆地进了院子。一个青布袍的五旬老人正推着一盘石磨,看见她回来,忙拍拍双手,一瘸一拐地迎了上来,欣笑道:“莺儿,回来了,药……’。崔莺儿一笑道:“三叔,药取回来了,咱们回屋再说”。“那就好”,老汉一听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屋里炕头上一个老婆婆正逗弄着一个孩子,小家伙儿大眼睛尖下巴,白白净净的,头戴虎皮帽,身穿百家衣,躺在被子围成的护栏中间。虽说看起来比较瘦。可是小家伙精力却挺旺盛,正奋力地伸出小手,抓着老婆婆地手指,一抓住了就不松开。两根手指被他一双小手握住地话。往上一提,就能把他带起来,只是孩子脖颈尚软,不敢把他提高罢了,这么小的婴儿,有这把看气也极少见了。看到崔莺儿进来,老婆婆也笑眯眯地直起腰来。“三婶儿”。“嗳,回来啦,药弄回来了?”三叔插嘴笑道:“拿回来了,这下好了。这孩子命也达苦了点儿。多俊的男娃儿呀,就是早产了个把月,胎里带了点毛病。父母就狠心给丢了,亏得遇到莺儿,给拾回山来,要不然,啧啧。还不喂了狼啊”。崔莺儿脸色不太自在,转口问道:“三婶,快到晌午了。水烧了么?”“嗯,烧开了,放着呢”,三婶起身,掸掸前襟,拿了个大木盆放在炕上,然后慢吞吞的去提水,嘴里唠叼道:“老头子,也别这么说。我看是这孩子有福气,才让莺儿给捡到了,要不然就这早产带地胎里病,寻常人家治得起吗?现在呀,百姓们都活不下去了,大人都顾不上,谁还顾得上孩子呀”。三叔没搭理她,他弯着腰逗弄着孩子,嘿嘿笑道:“瞧这孩子多俊呐,长大了可不得了,不定迷倒多少大闺女呢。弃仇啊,给三爷爷笑一个,嘿,瞧瞧,瞧他笑了,这孩子,一笑起来喜眉喜眼的特招人稀罕。”他刮着小家伙的脸蛋儿,逗他道:“呵呵,你这个小色鬼,一说给你娶媳妇儿就乐啦。嗳,莺儿呀,还别说,这孩子和你是有缘,越长和你越有面缘呢,这眉眼儿……”。他在炕边坐下,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干儿子总归是干儿子,你和虎子倒底闹什么别扭呢?以前不是挺好的?打从去年去了京师,瞧你们俩闹的,上次回来,老大也跟虎子吹胡子瞪眼的,是不是。……他在外边捻花惹草了?”崔莺儿烦恼地道:“三叔,您别说了’。“不说不说,有时候啊,该睁只眼闭只眼,就装糊涂算了,看你三叔老实吧,年轻的时候,哼哼,那也是一只偷嘴的猫儿!夫妻之间,可使不得性子,这都闹了一年多了,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这都闹了快一年的别扭了,也该和好了。三婶还盼着替你抱孩子呢,女人呐,总得有个自已亲生的不是?”。三婶一边唠叼,一边提着只大水壶往大木盆里倒着热水,大水壶注足了水足有十多斤重,在她手中却轻若无物。别看她慈眉善目,走起路来也慢吞吞地,这老太婆当年也是崔家山寨的一只母老虎,手中使一对寒光闪闪的猎叉,武艺绝不在她丈夫之下。崔莺儿母亲死地早,是三婶把她带大的,她和这对夫妻的感觉实不下于和亲生父母,明知她不喜欢听,可是也只有这夫妻俩才敢在她面前唠叼。三叔一听老婆又提起他年轻时候的往事,忙把脖子一梗,拧到一边不说话了。崔莺儿叹了口气,也没有搭话。她知道三叔三婶是一番好意,可是她和杨虎之间还能和好么?最初,她不肯说出杨虎对不起兄弟义气的事,只是因为自已失身在先,觉得有亏于他。后来杨虎利欲熏心,造反之念越来越烈,不过在崔老大严令之下,崔家老宅地人马已经全部退了出去,红娘子独处旧日闺楼,时而下山走动,独来独往,俨然是未嫁时的作派,和他断了来往,也就更懒的再理会他地事。孰料,霸州指挥周德安奉圣旨剿匪,由于杨虎的山寨主力已经闻风远遁,没有多少山贼可剿,为了建功立业,他开始株连无辜,使了诱降计攻破崔家大寨,杀死许多妇孺,毫无防范的崔家大寨被攻了个措手不及,连崔老大也中了利箭送了性命。如此血海深仇怎能不报?朝廷背信弃义如何不恨?幸存下来的崔家老宅人马一致决定加入杨虎义军,起兵造反,为崔家大寨枉死的千百条性命报仇。事情到了这一步,崔莺儿无法阻止。只好对二叔把杨虎的丑行说了。可是崔家山寨现在满心仇恨地就是官府、就是那个身负山寨里上千条人命的周德安,至于杨虎,他害死的是他杨家山寨地人,崔老五毕竟只是被杨虎使了调虎离山计引开。以方便他灭口,却巧遇弥勒教主送了性命而已。真要算,这份仇怎么比得了山寨被毁、老大被杀,千余兄弟妇孺弃尸山野地大仇?老三早年受伤致瘸,早就不大理会寨中事务,老五又死了,所以二叔和四叔秘密商量了一下,决定对此消息秘而不宣,利用杨虎起兵造反之势,达成自已报仇的心愿。杨虎要的是天下,他们要的是周德安的人头,正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崔莺儿万般无奈。长辈和兄弟们一心要为父亲报仇,她做为女儿难道能为了一已之私置身事外?杨虎势大,元气大伤的崔家老寨在杨虎面前已经没有了往日那种镇慑威力,她实在放心不下把崔家老寨的人马送到这看似虎王,实则豺狼的杨虎身边。可是要尽量保全他们。那就唯有做他们的头领,牢牢控制住这支力量。只要崔莺儿愿意留在山寨,那她就是这支队伍理所当然的首领。没有人能取代她地位置,因为这份情谊、这份牵绊,她只能随着报仇心切的部属们一同来到了青州。然而另一份牵绊呢,……她轻轻抚摸着孩子滑嫩的脸颊,幽幽地叹了口气。水放好了,崔莺儿从痴怔中清醒过来,试了试水温适宜,她取出调制好地药物倒进盆中化开,然后解开那小家伙的衣服,把他轻轻泡在温暖的水中。三叔砸巴砸巴嘴。说道:“你小时候,你爹就是开了这个方子,让你三婶每天子午用这种药水给你浸泡,这样练功夫底子好。唔,这孩子根骨比你还好,就是有点先天不足,胎里带了点毛病,等吃了你抓回来的药就好了,这孩子好好教,将来比你还高明几分。”崔莺儿心中喜悦,笑微微地抿了抿嘴儿没有作声。孩子躺进温水很舒服,他的头枕在崔莺儿地手中,四仰八灭地躺在水里,时不时的蹬踹几下,一双乌亮的眼睛看着人,总象是带着三分笑。水温渐渐凉了,崔莺儿把孩子温柔地抱出来,放在早铺好地垫褥上,用毛巾擦着他身上的水滴,柔声哄道:“不要哭呵,给你擦干身子,抱你到门口儿晒晒太阳,好不好?”这时,院子里腾腾腾的脚步声响,一个青布包头的汉子急急闪了进来,喊道:“三爷!”三叔一个箭步闪了出去,问道:“什么事?”那人急道:“刚刚有人尾随大小姐的车子回来,还在村中和人聊天,打听咱们这户人家搬来多久,做何营生,我看他们举止动作,极象是鹰爪孙”。三叔面皮子一紧,急道:“人呢?”“他们机警的很,我们刚刚注意他们,两人就藉故离开,奔青州城去了’。三叔略一沉吟,挥手道:“去,村口看着”,说完一闪身进了屋。崔莺儿已将孩子包好交到三婶手中,说道:“我听到了,追踪的人未必知道我的身份,不过以后不需要去王府求药,这个身份也用不上了,不必留在这儿冒险,我们回山上去,马上走!”“大哥,您的威望如日中天,如今不但太行群盗唯您马首是瞻,就说这青州百姓也是人心所向,不但许多猎户、佃户、贫民上山投奔,这不,最近有三位地方豪绅也倾尽家财投到您地麾下,人心所向、大势所趋呀”。木云对坐在虎皮交椅上的杨虎恭维说道。他是新近投靠上山的,带来了十几个兄弟。他原是青州诸阴县地猎户,由于仪表堂堂、武艺不凡。为人精明又能言善道,所以没多久就脱颖而出,甚受杨虎看重。杨虎脸上掠过一丝得色,不过想想目前局势。却摇摇头道:“在青州人心所向是不假,在这太行山上是大势所趋也不假,不过要让天下人心所向,却大不易呀。我们北有边陲要塞,西有京师重兵,东临无边大海,在这太行山上称王也罢了,一旦揭竿而起,朝廷大军云集……”。他摇摇头,喟然长叹道:“这一年多来连受挫折。若再失了这片基业,那就真的一败涂地了,不可不慎。”杨虎锁起愁眉道:“可是一直不起兵。就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么多人,原来各自分开打家劫舍的还能生存,如今为了起事聚在一起,上万大军要吃要喝。咱们的钱粮支撑不了多久,而且这么多兵马聚在一起,也很难保持秘密。再这样下去必被官府发觉异动,唉,难呀”。木云微笑道:“大哥,东面,北方,西边都去不得,那么南方呢?万里江山花花世界,自太行山俯冲下去,一纵千里,还不是予取予求?投靠您地三位财主携全部家产上山,您也看到了。在这贫瘠之地,他们有多富有,长江南北,比他们富有十倍、百倍、千倍的富绅比比皆是,如果到了那里,大哥要筹措军费,要招兵买马,还不易如反掌?”杨虎摇头道:“木老弟,此言差矣,尽起太行之兵,有多少人马?不过万余,一旦起事,从青州各县治估计顶多还能招起三万人马,以四万之众深入中原?呵呵,泥鳅入海,能掀得起什么浪花么?”木云眼中闪过一丝诡秘,低声说道:“大哥,您是光明磊落的大英雄,行事讲究光明正大,有些事儿就不如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穷猎户们看的明白了。”他凑到杨虎耳边,窃窃私语一番,杨虎听得双目大张,一脸惊骇地道:“这……这也太毒了,这计策可行么?”木云微微一笑,说道:“大哥,自古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做皇帝?古往今来哪个开国帝王的宝座不是用垒垒白骨堆砌起来的?大哥若用此计,百万大军瞬息可得,那时大哥便是下山的猛虎、入海的蛟龙,这大明江山说不定就这么换了主人,大哥,咱们局于一隅,地穷人稀,除此一法,你还另有妙计与朝廷抗衡么?”杨虎脸色一连数变,闪烁的目光终于渐渐稳定下来,慢慢凝起一片杀机,他缓缓点头道:“如今之计,也唯有如此了。木兄弟,加紧招兵买马,积蓄钱粮,再筹备一个月,然后……’。他霍地立起,并起手掌,斜斜在空中一挥,一脸杀气!风冷嗖嗖地,站在城头手搭凉蓬看着杨凌的车队渐渐远去,梁洪长长吁了口气,一时间还有种踩在棉花上的感觉:“老奴……咱家……我……爷也能当家作主啦?”梁洪做梦似地四下一看,霸州所有的官员都站在自已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毕恭毕敬,不禁油然而生叱咤风云、睥睨天下的豪迈感觉。沐大人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道:“梁公公,国公爷已经去远了,这儿风挺急的,咱们回了吧。呃……为庆祝公公您荣任霸州镇守,官员们在‘观鱼轩’备下盛宴,今晚请您赴宴,还望梁公公莫要推辞,一定要赏光莅临呐”。一听说霸州大小官员要为自已设宴庆祝,梁洪立即习惯性地哈下腰来,带上一脸谄笑,正想表示一番谢意。忽然意识到自已如今是霸州镇守,霸州最大地官儿,眼前这些人都要看自已的脸色行事,习惯性佝偻的腰杆儿便挺了起来。他矜持地一笑,慢条斯理地道:“这个……本镇守刚刚就任,公务繁忙,迎来送往地事儿,就不必了吧?”沐大人陪着笑脸道:“应该的,应该的,下官等今后与梁公公共事,还有诸多事宜向您请教,大家对公公还不熟悉,见见面。熟络熟络,这是应该的,公公务必要赏大家这个面子”。“是呀是呀。梁公公务必赏光呀”。梁洪格格一笑,说道:“嗯……u。盛情难却呀,好吧,这一次,本镇守就破例赴宴。咱们可下不为例呀,嗯?”“是是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嗯”,梁洪得志意满地一笑,说道:“那就……先散了吧,本镇守还要回镇守府,交接清点一些事务,咱们晚上见,晚上见,呵呵呵……”。众官员忙陪笑拱手,纷纷散去。梁洪得意洋洋地走向自已地轿子。上了轿子,前头“咣”地一声响锣开道,直奔镇守太监府。坐在轿中美了一阵儿,梁洪忽想起莫云翔昨夜和他单独的一番谈话,不禁又犯起愁来。做多大的官就得担多大的责任,现在做了一方镇守,威风是威风了,可这责任………这捞钱的责任…王唉!刘瑾交代给他两件事,一是想办法把张忠和一众霸州官员保下来,这些人该不该杀是一回事,可是他们是刘瑾一派地,如果被杨凌整治了,那么受损的就是刘瑾的声望和政治地位,如果还有机会援救他自然不遗余力。可惜,莫云翔根本没料到杨凌会擅作主张,这么快就动手除掉了张忠,这也帮了梁洪的大忙,否则他还真不知道如何替张忠开脱,把他救出来。第二件事,就是原本交给梁忠的差使现在交给了他,那十万两银子,他还得想办法筹措。梁洪捏着下巴发起愁来:“张忠刚刚被杀,他那套压榨富户豪绅地手段势必不能再用,依我看老张之所以毁了,就是因为他也太黑了点,穷富一把捞,得罪的人太多了。地方豪绅和官府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指不定哪条线就能通天,全都得罪了还能站稳脚跟吗?豪绅地主那得多联系,孝敬自然少不了,可也得让人家活下去。加税……倒是可行,可是现在不行,怎么也得等这阵风儿过去。那该怎么办呢?刘公公委了我这个差使,一共就交办了两件事,张忠现在挂在旗杆上呢,那是不用救了,如果这十万两银子筹不到,刘公公一生气,就能马上撤了我地职,把我调回司礼监,只怕失了刘公公的欢心,司礼监都待不了了,这要是把我调去冷宫担任洒扫……。梁洪心里一寒,飘飘然的感觉一扫而空,刚刚品尝到为人瞩目、众星捧月般的感觉,心里尤其觉得珍贵,现在让他回复到昨日以前那种身份,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更别说从此沦落成为一个无权无势无无人过问地冷宫老太监了。“创公公交待的事,一定得办,否则我的下场比那张忠好不了多少!可是……银子,足足十万两银子,咱家上哪儿去筹措啊?”一念至此,新官上任地第一把火,在梁洪的心里熊熊燃烧起来,烧的他抓心挠肝的难受。梁洪气闷地打开轿帘,喘了几口粗气,一抬眼,正瞧见张茂、江彬、刘七等武将骑着马有说有笑地走在大街另一侧,他们指指点点的似乎正要进一家酒楼。梁洪见了这情景,心里霍地一下亮堂起来:现在的霸州,要筹这十万两银子,不能打官员的主意、不能打士绅的主意、不能打百姓的主意,那还能打谁地主意?天上不会掉银子,打这些响马盗的主意呀?梁洪心安理得地想:“张茂可是有钱人呐,刘六刘七那帮人钱也一定少不了,这么多年打家劫舍的,那钱来的还不容易?嗯……他们刚刚归顺,官场上没有多少熟人,要整治他们没人说情,要容易的多。而且地方豪绅和百姓暗中恨着这帮贼呢,咱家整治了他们,还能得个好名声。这些人现在都见了光、露了白,再也做不得响马大盗了,退路已经绝了,那还不乖乖任我摆布?只要威逼利诱,恫吓一番,让这些大盗乖乖奉上十万两……不”十二万两白银,那还不易如反掌?杨凌这个大扫把!真能扫啊,扫的真干净啊!记得张忠的镇守府里可是金银无数啊,杨凌这只大扫把去扫了一圈,扫得尘土飞扬,等我到了,就给我留下一幢空宅子,值钱的东西全都登记造册入了府库。***,现在咱家是霸州镇守了,也不能太寒酸了,这家丁护院、侍婢丫环,该有的排场得有呀。多要他们两万两不多吧?”自轿中再向外望去,张茂、刘六、封雷、邢老虎等人,在梁洪眼中已经变得红彤彤的,就象一枚枚熟透了的柿子,真是……茫真是好诱人呐!卷九决战紫禁之巅第353章跪,天赋我权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自古没有天子守孝之说。不过为了彰显孝义为天下表率,天子可以守孝三天,以一日代一年,以尽孝道。太皇太后虽和正德皇帝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是就算正德的亲祖母复生,地位也是无法和这位正宫相比拟的,丧葬典制自然最为隆重。所以正德皇帝也搬回宫中,一身孝服,素食守灵。如今早过了三天,太皇太后虽仍停灵宫中,正德只须每日前去上香祭拜一下,不必节食素衣、不理政务。乾清宫西暖阁,正德正在批阅这几天积压的奏折。这几天太过忙碌,连唐一仙他都顾不上去见。他和唐一仙的婚事也算是颇多周折了,原打算在干儿子满月时大婚,不料婚事正在筹备,传来杨凌死讯,紧接着太皇太后重病,现在又去世了,民间要守孝半年,作为天子虽不必守孝,却也不便在此期间成亲。正德微蹙着眉头就着烛火看着奏折,两个人影儿冉冉而入,飘到了他的龙书案前,烛火一动,把两个扭曲变形的影子映在奏折上。正德霍的抬头,见是一身素服的永淳和朱湘儿。两个小女孩儿犹如一对并蒂莲花,说不出的俏美灵净,正德却皱了皱眉,说道:“你俩走路能不能带点动静儿?鬼气森森的吓人呐?”永淳白了他一眼道:“蜡烛是白的,衣服是白的,素幔白帐,夜色幽幽,你扮个仙子模样来看看?”朱湘儿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永淳,莫跟皇上这么说话”,说着蹲身福礼:“湘儿见过皇上”。正德搁下笔,掐着胀疼的眉尖问道:“什么事呀,两位公主殿下?”永淳问道:“皇兄,你召杨凌回京了?”“是啊,他就在那么近的地方,不回来成么?再说,太皇太后殡天,他做孙女婿的不来拜祭?”正德理直气壮的道。永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嗔道:“皇兄啊,你有点正谱啊没有?若是传出去叫人家笑话”。“谁传?”正德瞄了眼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冷冷的道:“但有一点风声传出去,朕就杖毙了他们”。两个小太监一听,吓得一机灵,两个小太监一个隶属御马监,一个隶属司礼监,还真的都是那些大太监安插在皇上身边的耳目。公主要嫁国公?永福公主已经出家了,那么是永淳公主要嫁还是湘儿公主要嫁?这事儿稀罕是稀罕,可是没什么打紧啊,两个小太监好歹也是高级情报机关的谍报人员,又不是八卦周刊记者。为了这个理由让人打死冤不冤呐,所以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遗忘功能,权当没听到。蜡烛忽爆起一朵烛花,火焰异常灿烂得的亮了一亮,然后又迅速黯淡下去。湘儿公主还是有点不放心,向他们两个轻轻挥了挥手,两个小太监如蒙大赦,立即躬身退下。正德拿起奏折,只看了两行又放下,问道:“你们来,就是为了问问杨卿回不回京?”永淳道:“不是,明日就是头七。文武百官要来宫中祭拜,母后让我们来问问皇兄,皇姐要不要参加,她现在是出家人嘛,在皇庵中静修的,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的”。正德捏捏下巴,皱眉道:“这件事,朕也不明白。明日朕问问王华尚书便是”。永淳嗯了一声,想了想道:“皇兄,我总有些担心呢,姐姐原本性情恬静,现在潜心修佛,越发的淡泊了,以前她最珍爱的那对镯子,我讨了多次都不舍得给我呢,前两天我没张口就主动给我了,可别是……学呀学的,学的走火入魔,真的出了家”。正德一听也紧张起来,想了想道:“朕知道了,可是白衣庵未盖好,也不能让皇妹搬出宫去呀,嗯……旨意应该早传到霸州了,押着银车就算慢些,明后日杨卿也该回来了,到时朕让他去看看永福”。他见永淳、湘儿一脸的不以为然,便安慰道:“你们放心,一仙对朕说过,杨卿骗女人的本事很有一手的”,瞧瞧二人怪异的脸色,正德忙又改口:“不是,是哄女人”。就在这时,那吓跑的小太监又跑回来了,细声细气的道:“皇上,刘公公求见”。“这么晚了,他又有什么事?”正德疑惑的自言自语着,转首对永淳二人道:“你们先回去吧,如果太乏就回宫歇着,跪在灵前按着时辰哭灵最是无聊,太皇太后在的时候,你们常去膝下陪伴,这就是尽了孝心了,太皇太后殡天了,领着帮子太监宫女喊着号子哭灵,朕烦得上”。他最敬爱的父皇驾崩时,正德就曾对那种专门演给人看的繁文褥节极尽轻蔑,宁可避到乾清宫用写字这种独特的方式记念父皇,也不愿意跑到灵前听着太监喊着“起”、“停”的大放悲声,如今自然也不愿妹妹在那儿任人摆布的瞎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