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刺史此人姓魏安,此人虽说能力并不是十分出众,但胜在对圣人忠心。因而素有天下钱仓的扬州,堂堂刺史之位才会落在他这么一个看似并不出众的官员手中。毕竟有时候对于帝王而言,能力出众和忠心,反而忠心更为重要。魏安慌里慌张说道:“殿下的船竟只剩下一个时辰,便要到码头了?不是说还有一日有余的,怎会如此之快?”永宁王殿下尊驾亲临扬州,这等大事,魏安作为扬州刺史自然是千万分在意的。所以这几日,他甚至还让人去通知各大临街商行,赶紧将铺面收拾的光鲜亮丽,毕竟殿下不管是从陆路还是水路入城,都要从街道上路过。特别是殿下车马必会经过的街道,每家商行就连窗户框上都不许有一丁点灰尘。势必要让这位从长安远道而来的殿下,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谁成想魏安拍马屁的想法倒是挺好,但是没想到,原本说是一日后才会到扬州的永宁王殿下,居然就在今日,就在一个时辰之后便要到了。于是魏安喊道:“赶紧通知别驾、长史、六曹参军等诸位大人,赶紧到码头迎接各位大人吧。”“还有各县的诸位大人呢?”底下有人问道。魏安说道:“江都县离此处甚近,便去通知好了,至于其他州县所距甚远,让他们尽快赶来便是。即便赶不上码头上迎接殿下,这给殿下接风洗尘的宴会定是要尽数到齐的。”如此说来,便有人急匆匆前往江都县城的府衙报信。随后诸位大人开始朝着码头赶去,而魏安尚未到码头呢,便已经派兵沿路开始清空各处。就连码头上,各家商船游船如今都一律不许靠近码头。一时间,码头上、江面上不能停靠的船只,纷纷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码头上原本还在搬卸货物的船工,也被赶离码头。扬州乃是天下经商者的汇聚之地,南来北往的货船是络绎不绝,每天各家商行都会到码头上来接货。突然大批士兵到此,直接接管了码头,还将所有无关人等都赶走。因此众人虽然被驱离码头,却也并未真正离去。而是纷纷驻足在士兵所划定的区域之外,看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穿着单薄衣衫的船工还面面相觑。倒是有几位管事的,此时聚集在一处了。“这突然是怎么了?我家商船刚要靠码头,却又被驱赶了,”一个商行管事抱怨说道。谁知旁边另一人赶紧冲着他,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道:“休得再胡说了,这是有大人物要到咱们扬州来了,据说马上就要停靠在码头。”大人物?众人都是商行管事,有几家这几日便被严令要求清洁铺面,自也是多少知晓此事。于是众人也不敢再胡乱讨论,只是垫着脚尖,朝着远处的江面看了过去。不一会儿,刺史的马车车驾也先到了,紧随其后的乃是其他数位大人的马车,一行人乃是浩浩荡荡,瞬间将码头占住了。不过这些马车也并未停在原地,毕竟待会此处还要留给永宁王离开。但是刺史并未立马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直到突然一阵清脆而响亮的马蹄声,从远处慢慢传递而来,直到马蹄声愈来愈近,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道浅白色身影,策马而来。“这是哪位大人?”一旁的人瞧着这道洒脱肆意的身影,不由轻声问道。说话间,骑马之人已近刺史跟前,但是此人在还有不短距离之前,便直接勒住缰绳,随后翻身下马。他翻身之时,轻盈而又随意,比寻常人都要挺拔的身量,将身下的高头大马都衬托的不够那么高大了。“你竟是不知?这边是那位司法参军大人呐,”旁边有人小声回答说道。说着,问话之人微微倒抽一口气。“竟是这位。”就在去岁扬州突然新上任了一位司法参军,没想到此人一上任便破获了多个大案,就连几起陈年旧案都一并被重启,并且一一破获。不过让这位大人名声大噪的,不仅是因为他出众的能力,还有便是他那张过于清冷俊美的脸。大周本就明风开放,便是女子主动追求郎君的,也不在少数。但是能像这位大人这般,所到之处便能引得空巷的,却也还是罕见。据说便是连几位州府大人家里的小女郎,都对这位司法参军大人青睐有加。只是这位大人却是一心扑在公务之上,别说婚配了,便是连身边都从未出现过一位小娘子。随着众人的议论纷纷,江面上始终平静无波。今日清风正好,偶尔微风拂过,也只是在江面上轻轻吹皱了一波江水。之后刺史带着诸多官员,安静站在码头上,直到天际与江面的尽头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船影,众人纷纷抬头眺望。待船只越来越近,众人心头情绪也是各有不一。萧晏行也跟着众人望向远处的那艘船,长安一别,殿下你可安好?第136章没关系,我没有一刻不在想念阿瑜。第一百三十六章码头上的众人眼看着从天际而来的大船,越来越近,原本率众站在码头的刺史魏安往前走了几步,离湖边更近了些。一旁的别驾曹天赶紧说道:“大人,您小心。”“无妨,无妨,”魏安满脸笑意,说道:“本官只是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永宁王殿下,这心中甚为欢喜。”众人听着这话,心中也是一笑。这位魏大人虽说乃是身居刺史高位,但是他素来为人和睦,待下属也是多加宽厚,是以在众多大人心目中还是颇为喜欢这位上官的。虽说这会儿魏刺史的马屁,拍的是实在有些过于明显了。但是没办法,谁让这回来的这位殿下,身份实在是有够特殊的呢。这位可是深受帝宠,魏大人也是靠着圣人的信任才走到如今的高位,是以还未见过永宁王大人,心中便已是万分亲切。只怕在他心目中,早已经把永宁王和自己都划分到了帝王亲信这一块了。如今大船还未靠岸,因而众人还有些许时间闲聊。一旁的扬州司马宋元友,突然看向身后不远处高挑而显眼的身影,他轻笑着问道:“萧司法,都知你之前在长安时,曾与殿下同在鸿胪寺,想必你对殿下定是十分了解的吧。倘若有什么殿下的喜好和忌讳,你可要记得提醒我们一二。”经过他这么一提醒,众人倒是真的想起了此事。两年多之前,这位萧司法从长安而来,说是调任江都县尉,但是相较于他曾经在长安鸿胪寺丞的身份,说是被贬的那才是真的。不过这位萧大人,一到了江都县,那可真的是叫人惊艳。正值江都发生了命案,凶手格外凶残,连杀数人却依旧逍遥法外,府衙上下是一丁点线索和办法都没有。结果这位萧大人一到任,短短七日,竟是破了此案,将真凶缉拿归案。甚至连真凶行刑问斩的那一日,都是这位萧大人亲自监刑。整个江都县的老百姓都汇聚在菜市口,一是为了看到真凶偿命,二嘛便是为了一睹这位萧大人的风采。之后这位萧大人连破命案,整个江都县的风气都焕然一新。当真是快要到了路不拾遗的程度。一时间,这位萧大人的名声不仅是在江州,便是在扬州附近都传遍了。还有好事者,远赴江都,只为一睹这位萧大人的真容。正值去岁,扬州原本的司法参军被调任到了其他州府,司法参军一职被空了下来,于是魏安便破格提拔了这位远近闻名的萧县尉。正如之前一到江都便连破命案,到了扬州之后,萧晏行亦是破了几个大案。更是将一些陈年旧案都翻了出来,竟还真的破了不少。一时间,城中百姓盛赞萧晏行的时候,便也有人忍不住要夸上几句,还多亏是刺史大人慧眼识珠,提拔了萧大人。魏安平素为官一向是以稳为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没想到他这次的提拔,竟让他备受百姓的夸赞,他自己心中自也是喜不自胜。而此时码头上的其他人,一听到司马宋元友之言,一个个也心中不有异动。确实,他们平素都是在扬州当官,与长安相距甚远。他们对于这位殿下的喜好和忌讳,还真是一窍不通。这万一要是在迎接殿下的过程之中,一时失礼,万一得罪了殿下,岂不是倒了霉。众人纷纷热切的看向萧晏行。好在萧晏行素来性子沉稳,即便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心中也依然毫无波澜。或者说,他所有的心绪已然早就飞进到了远处的大船之上。他比任何人都要渴望着,见到船上的那个人。但心中虽如此想,他却还是轻声说道:“殿下素来温和,待人更是宽厚,诸位大人只要做好份内之事,殿下绝不会轻易降罪。”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心底还是略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位殿下不是一个,难伺候的主便好了。终于随着船队一点点靠近,众人这才发现,原本的大船过于庞大,倒是将后面的几艘略小些的船给略挡住了些。不过为首的依旧还是最大的那艘船,待船只靠岸时,岸边众人早已是翘首以盼。而萧晏行也随着众人一般,抬头看向船头,但此时船头上站着穿着盔甲的士兵,各个身形高大,怒目圆睁,气势汹汹,实乃非寻常人可比。再定睛一看,士兵的肩膀上赫然写着永宁二字。这乃是永宁王府的士兵。此番这些府兵随着永宁王,一道出巡扬州,刚一露面,只是立于船头之上,亲王府兵的骁勇气势便震慑了众人。待宽大的木板连接在岸边和船头后,一众士兵率先下船,分立于码头两旁。此刻,扬州州府的诸多官员还在小心翼翼打量着船头,并未瞧见传说中的那位殿下。但是随着一声长喝,传递在江面和码头,悠悠扬扬的又朝着更远的方向而去。“礼部尚书大人,至。”这一声直让众人都不由自主的纷纷低下头,而一时间,周围安静的似乎只剩下江水被微风轻轻吹拂着的哗哗水浪声。而夹杂在水浪声之中,宽大的木板上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明明脚步声格外轻柔,但每个人却都清晰的听到。只觉得这样的脚步声传至耳畔时,已是宛如春雷般贯耳,只叫人心底忍不住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在这一刻行差踏错一步。直到众人听到一声极淡的声音:“魏刺史。”“下官在,”魏安原本也是微垂着头,毕竟殿下未让抬头,岂敢轻易窥视。如今一听到这一声称呼,魏安当真是忙不迭的上前,随后他行礼恭敬道:“下官扬州刺史魏安,携扬州州府众官员,参见…礼部尚书大人。”虽说礼部尚书这个称呼前,略微这么一停顿,旁人并无察觉。但是魏安却是警醒了些。说起来魏安虽然为官没有什么政绩,但是他实在会做人。相较于司马宋元友当众的询问,其实魏安早就私底下问过萧晏行,这位殿下有什么喜好。萧晏行旁的倒也没说,只说殿下更喜欢旁人称呼她的官职。方才听到殿下下船时的礼部尚书大人至,魏安便明白,萧晏行还真的给自己提点到了点子上了。如今魏安这一声之后,其他人竟也异口同声开口道:“参见礼部尚书大人。”“诸位免礼。”依旧是那道轻柔却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并非刻意的威严,而是那种天生上位者自带的清贵之气。待众人抬头,这才总算是瞧清楚了眼前之人。但是在所有人抬头看清楚的那一瞬间,心底也纷纷倒抽了一口气,只叹这世间竟有如此仙人,却只得今日才能相见。只见眼前之人,身着一袭暗黑色绣金丝圆领蟒袍,如今华贵衣着却不及她眉眼的惊艳。天生一双如含着秋水的黑瞳,此刻长睫微压,待她淡淡抬眸一瞥,眼眸流转,漫天泼洒的金色光线落在身后一望无垠的水面之上,可是任水波如何流转,都不及她眼波里光华潋滟。这般姿容出众的女郎,本已是世间罕见,偏偏她身上的气质更叫人挪不开眼睛。她容貌实在是娇艳欲滴,又是天生的雪肤玉颜,本该是说不出的娇弱风流,可是她身上却无一丝娇弱之气,反而在她这一身暗黑色金丝蟒袍的衬托下,显得她格外有骄矜清贵。这般矛盾的容貌与气质,让人在第一眼看到她时,便只觉得宛如见到仙人。当真是无法挪开一丝丝眼神。“有劳魏刺史与诸位大人,在此等候多时了。”待这句话说完时,众人这才宛如梦醒,为首的魏安更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想他堂堂一州刺史,竟是直勾勾盯着永宁王殿下看了许久,当真是失了态啊。“下官不敢,大人从长安远道而来,才当真是辛苦了,”魏安赶紧说道。谢灵瑜嘴角微扬:“魏大人客气了。”魏安在方才的失态之后,便迅速的回过神,这会儿他也顺势说道:“大人,您一路舟车劳顿,不如早些到府衙安置,车马已经备好。”光站在码头说话,自然也不是长久之计。谢灵瑜自然是微微颔首,接受了这位魏刺史的安排。待谢灵瑜走了几步,魏安突然想到什么,便要看向身侧的人说道:“大人,这位萧司法……”“魏大人,”不等魏安说完话,谢灵瑜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开口说道:“我从长安离开之前,圣人还曾向我提及你。”这一下魏安只恨不得以头扑地,他也再顾不上为谢灵瑜介绍旁边这位扬州司法参军,也就是她昔日在鸿胪寺时的下属了。只听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圣人竟向您提到了下官?”谢灵瑜微微颔首。但是她也并未多言,似乎有些话不方便在此处说。魏安此刻再激动,自然也知道码头并非是闲聊之地,只把脸上的激动深深藏在心底。至于旁边的几位大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插曲。只不过这会儿,有人心底正艳羡着魏刺史居然能被圣人提及,还有人则是盯着依旧站在原地的萧晏行。方才魏刺史应该是想向永宁王殿下引荐这个萧司法,只是殿下却一下打断了他的话。就是不知殿下究竟是无意中打断的,还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