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无意,倒也算了。若是有意的话,难不成当初在长安的时候,萧晏行便已是得罪了永宁王殿下?难不成他被贬到江都,也是跟永宁王殿下有关??一时间,除了依旧还沉浸在圣人提起自己喜悦之中的魏安,其他人则是各怀心思。*魏安作为扬州刺史,自是想要竭尽所能做好一切,所以待到了府衙之后,他便表示本地扬州富商在得知殿下要来扬州,早已经备好了扬州最好的宅邸,只等殿下入住。江南宅邸多为淡雅精巧,亭台楼阁,山石湖水交相辉映,即便是远在长安,也听说过江南一带私家园林的名声。但是谢灵瑜却断然拒绝说道:“本官此次前来,是奉圣人之命,巡视江南今科乡试,并不宜大张旗鼓。是以魏刺史不必如此。”魏安原本就战战兢兢,毕竟长安突然将这位派来,必是有所行事。此刻他一听到谢灵瑜竟是来巡视今科乡试,当即脑袋嗡的一下,他声音颤抖说道:“大人,扬州乡试一向清正廉洁,绝无作弊之举。”“唉,魏刺史,”谢灵瑜微拖了下调子,轻声说道:“我自是知道,江南人杰地灵,扬州更是人才辈出。此番巡视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魏安虽然听着这样的话,可是哪敢尽信啊。堂堂礼部尚书,正一品亲王,圣人身边的宠臣,难道只是因为一个乡试例行巡视,便不远千里迢迢来到了扬州。这如何也说不过去啊。但是谢灵瑜似乎也瞧出他脸上的不敢置信,随后她轻声说道:“自然也还有一事。”果然!魏安当即心尖一颤,有种意料之中的安心。随后谢灵瑜淡声表示:“南诏国旧主已去,新王刚立,便派人了使臣前来大周,要求求见圣人。南诏国一向桀骜不驯,在边境更是屡屡生事。如今新王登位,意图与我大周修好,故特派密使前来。”“但是南诏国内新王尚未彻底巩固权势,内部者反对者也甚多,因而此事需得秘密。”随后谢灵瑜朝着魏安瞥了一眼,轻声说道:“但是魏大人你不一样,你乃是扬州刺史,圣人信任之人。是以本官此番秘密所行之事,你亦可知晓。”先前谢灵瑜到了府衙之后,便屏退了左右,只将他一人留了下来。虽说此番之举,乃是对他的重视,但是魏安到底还是心底忐忑。可是如今听到谢灵瑜甚至将自己秘密所行之事,都和盘托出,可见殿下和圣人对自己的信任。说来也是,他毕竟还是扬州刺史,殿下行事定是需要他的协助。“大人只管放心,下官必誓死协助大人完成此番秘密行动,”魏安激动说道。谢灵瑜温和安抚说道:“魏刺史不必如此紧张,一个南诏国的秘密使臣而已,还未到如此地步呢。”待又说了两句之后,谢灵瑜便轻声说道:“既如此,魏刺史便先行离开吧,本官也有些疲乏了。”“是,大人,下官就不多加打扰了,”魏安低声说道。说罢,他便退了出去。待他一路脚步轻盈的离开,到了府衙前院的时候,就瞧着一众穿着官袍的扬州官员,正齐齐站在庭院内。待瞧见他出现,众人纷纷上前。“刺史大人,殿下可如何说?”“大人,殿下可曾传唤我等扬州官员?”众人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魏安竟也没生气,他好脾气的听着众人问完,这才抬起手,示意他们安静。“诸位大人,我方才面见尚书大人,大人因着舟车劳顿,所以今日接风宴席便取消了,”魏安刚一说完,便听到周围唉声叹气。扬州远离长安,平日里不见天颜,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能接触到长安而来的大人物。结果竟然连接风宴都取消了。魏安见他们这般失望,赶紧解释说道:“虽说今日大人累了,但是待过几日大人休息好了,本官定会为尚书大人办一场接风宴。到时候诸位都有机会能够面见尚书大人。”“刺史不愧是咱们扬州的主官,此等事情还是得需要依赖刺史大人周旋。”“我等谨遵刺史大人之命。”魏安微微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随后他朝着一旁的司马宋元友瞥了一眼,心中微微有些得意。如若说这扬州官员之中,还真有人不服气他的,这个宋元友便是头一个。此人乃是名门之后,生性高傲,又加上确实有些才智,算得上是个人才。倘若他只是有才智,倒也罢了。偏偏这人还是满身的傲气,还真让他笼络了一些扬州官员聚集在他身边。魏安此人虽是扬州主官,但是说到底他性子偏温和,并非那等强硬之人,再加上宋元友又未曾犯下什么大错,因而他确实是拿对方没什么办法。但是没想到,如今永宁王殿下来了,一来便对他如此信任。可见在这位殿下心目中,还是自己这个扬州刺史更有些地位。“好了,大家若是无事的话,就先行散了吧,也别围在此处,免得打扰尚书大人的清净,”魏安此时倒是说一不二了起来。随后众人哪怕心底再不情愿,还是起身离开了。只是待众人散去之后,魏安刚也要回去,却见有一人去而复返。待他瞧清楚来人的时候,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知定有人不死心,会去而复返。但是我倒是未想到,竟是辞安你啊。”来人正是萧晏行。只见他依旧是先前一身浅白色长袍,整个人被衬得高洁而俊雅,玉树临风,好不风流洒脱。魏安心底都不由感叹,此等好人才,不愧他家里那个女儿死活喜欢人家。“大人,我想问殿下可曾提及我,”萧晏行竟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抒来意。魏安愣了下,露出安慰的表情,轻声说道:“辞安,你也不必着急。大人刚到扬州,还未曾召见扬州官员。不过你乃是大人的旧部,到时候定然会召见你的。”萧晏行听着魏刺史这等安慰之言,心底却是说不出的感觉。召见吗?曾几何时,他要见谢灵瑜时,不过是一墙之隔。那个小院里,两人朝夕相处的场景,如今再回想已然是模糊的宛如上一世。但是魏安并不知两人之间的过往,他还以为萧晏行如此着急见谢灵瑜,是因为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从前的上官,有所表现呢。“辞安,自从你成为扬州司法参军之后,屡屡破坏大案,扬州民风越发清明,不管是百姓还是本刺史都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你放心,只要尚书大人召见扬州官员,我定会引荐你的。”魏安对于萧晏行还是颇为看重的,毕竟对方连连破获大案,也是肃清了扬州。况且先前宋元友几次拉拢萧晏行的时候,他都不为所动,这点更是让魏安喜欢的很。见魏安如此说,萧晏行也自知此番会无功而返。他本想再问,但是转念一想,却又停住了。入夜。整个刺史府衙安静的过分,谢灵瑜入住的院落,早已经前后都换上了永宁王的亲卫,其他人无殿下允许,更是不准进入院内。就连魏安想要进入,都要派人通传一声。而此时厢房内的灯火依旧通明,即便此刻,此间主人也未曾安歇。但是就在这无比安静的夜晚之中,突然房顶上传来极轻的一声,但是这声音太轻,连此时刚走过去的守卫也并未察觉。就这样房顶上那道极轻的声音,一路朝着院落的正房而去。虽然院子外面布满了巡逻的亲卫,但是院内却是安静极了。看起来是此时住在这里的人,确实喜欢清净。毕竟任谁看来,只要将院子各个出口守住了,谁都插翅难飞入。但是一个修长而利落的黑色身影,便这样犹如从树上落下的一片树叶般,轻盈而无声的靠近了房门口。待他推门而入时,突然从门里一道寒光迎面刺了出来。黑影倒飞而出之后,寒光紧随其后,那是一把薄而锋利的长刀,只见刀刃如长蛇般,紧随着黑影飞舞不停。但即便黑影手中并无武器,但是黑影在长刀无情攻势之下,依旧游刃有余。两人缠斗之间,已到了院落。但奇怪的是,手持长刀之人也并无高声呼唤,引来门外的守卫。直到一道浅蓝色身影出现在洞开的门口,她安静看着院落中,已经缠斗在一处的两人,眼神之中流露饶有兴趣的表情。直到门口之人开口道:“武忧,住手。”这一声说完之后,手持长刀的人当即收回了自己的长刀,站定在原地。定睛一看,她虽是一身男装打扮,但确实是个女子。此人便是谢灵瑜的贴身护卫,武忧。她承袭了她兄长的位置,入了永宁王王府,又因为也是女儿身,适合贴身保护谢灵瑜。所以从她入王府开始,便是谢灵瑜的贴身护卫。“大胆狂徒,竟敢夜窥殿下。”武忧虽然已经停下,却还是不忘斥骂了一句。但是对面的黑影却并未说话,因为此刻黑影转头看向了站在门口的谢灵瑜。随后他轻轻扯下覆在脸上的黑巾,整张脸露了出来。武忧看着眼前之人,瞬间瞪大了眼睛。显然她也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曾经在长安与谢灵瑜相处甚密的那位鸿胪寺丞大人。而萧晏行并未在意旁人如何看他。因为他此刻眼中只倒映着那一道纤细的身影。这一次,不同于码头上的擦肩而过,两人四目相对。“武忧,你先退下吧,”谢灵瑜终于开口。武忧立即点头,随后转身离开。倒不是她不担心殿下,而是知道眼前的萧晏行绝不会伤害殿下。毕竟他们曾经乃是一对心意相通的爱侣。谢灵瑜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转身重新步入房中。萧晏行跟在后面,待入了房中,四下无人,看得出来房中除了先前的武忧护卫在侧,连贴身侍女都不在。直到萧晏行进了房中,将房门反手关上。两人都依旧一言不发。但此时谢灵瑜已经重新回到了先前所坐着的书桌前,只见案桌上摆着信件,似是刚拆封的,她端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淡然而安静。“殿下在等我。”突然房中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这是萧晏行所说出口的话。对面的谢灵瑜嘴角轻轻掀起,随后她手指捏着信件,缓缓站了起来。“一月前,本王收到一封密报,扬州有人密谋造反,有反上之嫌,”谢灵瑜轻声说道。萧晏行抬眸望向她,轻声说:“既是扬州有人有这等不臣之心,殿下便不该以身犯险。”“若是当真有这样的乱臣贼子,理应诛杀之,本王何惧之有,”谢灵瑜轻声一笑,随后她轻轻起身,将手中的那封信扬起。直到她说道:“只是本王好奇的是,这封告密信又是谁写的呢。”对面的萧晏行沉默不语。“萧司法既是无话与本王说的话,便告退吧,”谢灵瑜直接开口送客。此时萧晏行这才抬头看向谢灵瑜的脸,问道:“一别两年,殿下可还安好?”谢灵瑜在片刻沉默后,轻声说道:“甚好。”这句话当真不是逞强之言,两年之间,永宁王谢灵瑜从鸿胪寺少卿一跃成为礼部尚书,成为掌管六部之一的权臣。更因她深受圣人宠爱,便是连号称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见了她,都要客气几分。从最初在众人的反对声之中,以女子之身入了朝堂,到如今成为户部尚书。谢灵瑜这一条路已走得太远。只是一开始她的身边有着萧晏行的陪伴,到了如今却已身边物是人非。但她从未退缩,依旧将自己的路走的更为坚定。“殿下,”萧晏行却还是轻唤了一声。两年未见,他们天隔一方,原以为之间早会有看不见的隔阂。可是当萧晏行在看到谢灵瑜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坚硬都化成了柔软。突然,他看向谢灵瑜轻轻笑了声,随后他说道:“离开长安时,我未能向殿下当面辞行,所以心底一直有一句话想要问殿下。”谢灵瑜并未反问,只是安静望着他。直到萧晏行轻声问道:“阿瑜,你可会想我?”这一刻,原本房间之中那股子缠绕在两人之间的清冷和疏离,似乎突然被融化。那些被刻意隐藏起来的记忆,如同突然从水底漂浮而起,变得清晰而鲜明。他们拥抱彼此时的场景,在极乐楼外面萧晏行以身为她挡箭的场景,还有在狩猎场当黑熊扑来时,他从天而降的场面。那些温情的,带着血腥的刺激的,都宛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清晰而过。“没关系,我没有一刻不在想念阿瑜。”萧晏行却似乎并不期望着她的回答,因为他已经给了自己的回答。不管她是否曾经想过自己,都无妨,因为他从未停止思念她。“所以才会有这封信的出现?”谢灵瑜突然轻声说道。萧晏行却微微皱眉,许久,他轻声说:“我既期盼着,却又不希望你来。”期盼着她来,是因为想要重新见到她。但是不希望她来,是因为扬州确实暗藏着危机,而这危机或许会让她处于危险之中,所以他又不希望她涉险。“我来是因为我要平息这里的问题,”谢灵瑜冷静的看着萧晏行。萧晏行却并不意外,在他离开长安之时,他便已知道谢灵瑜的决心。倘若他无法拿出证据证明三千卫并未作上叛乱,她依旧还会像从前那般,即便不杀他也绝不会留他。她会如她曾经说过的那样,彻底的放逐他。*谢灵瑜到了扬州的第三日,终于同意了魏安的请求,办了一场接风宴,以便让扬州州府上下的官员拜见永宁王殿下。自然这场宴会并不是设在了刺史府,毕竟这岂能体现扬州繁华特色。扬州乃是江南繁华之地,四面临河,湖泊河流水系交错,漕运更是空前繁荣,使得扬州成为了连接南北的交通要塞。便是胡商、藩客在扬州更是络绎不绝。很多外藩之人不远万里,到达扬州,交易货物,又将大周特色货物运回自己的国家,以此获得巨额的收益。谢灵瑜还在鸿胪寺的时候,便是与这些藩客们时常打交道。如今到了扬州,在路上遇到异瞳外域面孔,也没有丝毫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