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熬过来,于心境上,也大有裨益。 谢星珩安抚他们:“别着急,我看看人手,看能不能调几个人上京一趟,打听打听消息。” 他们听了都是感激,还说要凑盘缠。 顺路的事,谢星珩没要。 安排人上京的事,谢星珩拖延了数日,等百家布筹集齐活,他叫人洗了晒干,一家四口坐一处挑选布块时,就这事儿聊了聊,才落实。 朝局已定,外边的路能正常走一走。 送货、带货不行,太张扬。 他们选定两个人,去京都那头当兽医,叫几个镖师送去。 过去就不着急回来,感觉气氛松了,再动身。 兽医是稀缺人才,半途被截走,也会被当个宝贝疙瘩供起来。问题不大。 此番上京,也会把沿路的联络点激活,将消息带回丰州。 他们不走水路,纯跑马上京,一路轻装出行。 走的这天,县内还有一件很轰动的大事。 李家油坊走水,现任当家的李玉阳被当场抓住。 榨油工们又气又急,怎么也想不到李玉阳竟要放火烧油坊! 发现及时,只烧了一个库房。 整体损失惨重,烧掉的库房是位于中心区的茶油仓库。 油见了火,烧得猛。 李家早年为这油坊,很是费心,多次修缮,库房之间不为方便为安全,隔开了距离,也做了水缸隔离,仓库沿着墙根,都是灌满水的大水缸。 李玉阳做事太绝,放火之前,先把水缸砸了。 要不是动静大,还发现不了。 而火势控制及时的原因,令人沉默。 李家发不出工钱,说好了给榨油工分红,条例也迟迟没定下。 先前江家挖人,他们还有后路。李家提分红,他们都稳了心思。 结果李家不分红,江家也不挖人了。 他们想要少亏一点,你偷一点油,我偷一点油。 互相帮忙掩护,都干了坏事,谁都别想跑。 都在油坊干活,知道规矩,越靠里边的,越是难拿,也就越方便动手脚。 一坛子水,换一坛子油,也就忙活了十天。 起初只有几个人偷油,后来人数每日倍增——大家都拿了,他不拿,不就亏了? 李家发不出工钱,这是他们应得的! 谁成想,因李玉阳这一把火,把藏在暗处的脏事都烧出来了。 油坊里放火,其心可诛。 事情惊动了孙知县,当天就来官差抓人。 李玉阳连月劳心,求路无门。 他想把油坊送给孙知县,不便宜江家,也能给李家一点喘息时间。结果孙知县家把他轰出来了。 看那阵仗,他们对贿赂的事非常震怒。 商户家,少有不怕官的。 李家才送走一个贪得无厌的常知县,更是明白官员对商户的压制有多厉害。 常知县贪财,有钱万事好说。 孙知县不要钱,那只剩下要命了。 李玉阳冥思苦想,也用上了老李头的人脉和老脸,四处上门,找一个愿意出一笔银子,助李家渡过眼下难关的人。 有心帮忙的,力不足。 有力帮忙的,没那个胆子。 他们犯不上为了半死不活的李家,去跟要重回顶峰的江家对着干。 江家的势头太猛,生意路子野,看着挣不了大钱,可全城百姓无一不夸,还都把自己当江家商铺的衣食父母看待。 早有观望的商户,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发现了这一销售策略的强势之处。 百姓们认可江家,连带着认可江家的货物。 逛小集的前身是杂货铺,重开以后,货品种类比杂货铺更甚。 受他们家影响,多少商铺的生意做不下去了? 可江家会做人啊,别的商铺做不了生意,还能转型做供货商。 他们卖不出去的货,江家拿到逛小集,他们一样是把货款变现了。 这般情况之下,哪个敢跟江家叫板? 江家那赘婿,还是举人老爷。 李玉阳实在没辙,连黄家都求了。 他以很低的价格,愿意让一半的利给黄家。 黄家谨慎,他们家现在的财富,都让他们夜不能寐,生怕被人宰了,哪有胃口吃李家这块肥肉? 满城细数过来,只有江家想要李家的油坊,也能要得起。 李玉阳哪里甘心。 他连日里忙活,钻了牛角尖,困在这个死胡同里出不去,走了极端。 孙知县很想狠狠打他一顿,看他形销骨立,魂飞天外的样子,只怕这一顿棍棒下去,他立马就死了。 他仁慈,捉了李玉阳的弟弟代为受罚。 偏偏这一下的仁慈,把李家表面的和平,彻底撕烂了。 有好事轮不上他们,分家不许,分钱不给,分家产不可能。挨打倒是让他们赶上了。 李玉阳当家,连油坊都要烧了,这是当家的吗?败家子都没他这样狠的! 连番闹数日,老李头先撑不住,吊着的一口气,彻底断了。 他一死,李家顺理成章的四散零落。 先当了两个铺面给老李头办丧事,又当了余下的铺面与油料田,分家分钱。 李玉阳愿意守着油坊,他带着母亲跟妻儿守着就是。他们不奉陪了。 李玉阳的孩子还小,母亲跟妻子都是标准的后宅女人,离了家宅,县里的路都认不清。 没银子,叫她们自己洗衣做饭,成日里跟针线打交道,自己缝制衣物做鞋子,供自家人穿,多的拿去贴补家用,这种日子,想想都难过。 他终于松了口。 但分完家,他才来江家谈油坊的价格。 两家争斗几十年,老李头死,李家散,以这种形式拿到的油坊,让人心里又是痛快又是悲凉。 思及从前往事,江承海决定见见他。 这件事,是两个孩子动手。 一个明面抢生意,一个暗里动人心,两相配合,让李玉阳自己走了死路。 江承海跟宋明晖聊天时,也曾感慨,但凡老李头还在,这个计划就成不了。 李玉阳太嫩了。 送东西都不会送,可见他在府上经手的事都是多“光明磊落”的。 到知县府送油坊,是公是私,让知县自己选。 他可以说是为县里做事,为国家做贡献,这座油坊,从此归县衙所有,所挣银钱,全拿来建设家乡。 孙知县听出来他的弦外之意,也会收了。 拿下油坊,就用来搞建设。 找矿,挖矿,还要再冶炼铸造,哪一样不是在烧钱? 李玉阳太过“刚直”了。 江承海盯着李玉阳看了好久,真是不到绝路,不可胡乱判定一个人的品性。 谁能想到,丰州赫赫有名的“小院花公子”,也是个狠心狠手的人。 油坊的价格,江承海压了三成。 中心区域的仓库烧毁,余下的成品油、油料等物,清点过后,所余不多,额外算货价,竟然只有五百两的货。 这番清点,李玉阳还去衙门告官,叫来书吏同行记录。 是他烧毁的,他认。是伙计们以水换油,那就以偷盗论。 江承海皱眉:“做人留一线。” 家都散了,再争这一口气,众叛亲离,走路上都要给人打。 李玉阳不留。 李家油坊易主,江家资产再添一笔。 买卖期间,就有很多榨油工,依照最初的约定,前往江家农庄,找陈大河陈管事,表明他们愿意来江家的榨油厂工作。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不敢要高薪。江知与说的,带来一个人,可以拿三钱银子,他们也不敢互相作假套现。 挨个登记后,陈大河要等油坊修缮好,再通知他们。 哪想到,前脚易主,后脚大半的榨油工下了狱。 偷盗罪,在大启朝是重罪。 榨油工的家属连日喊冤,在衙门口跪满了整条街,拖家带口,规模庞大。 李玉阳把事情做绝,自有退路。 他就没有想过继续留在丰州,拿了银票,他携带母亲跟妻儿,要换地方过日子。 赶巧,他们走之前,京都八百里加急的圣旨到来。 新皇继位,大赦天下。 因李家这段时日闹出的动静,一系列的消息,比如开恩科、降赋税等等,竟没多少人注意到。 此时此刻的丰州百姓,心里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件事:这些榨油工,不蹲大狱了,那李玉阳会怎样? 紧在圣旨之后,是学子返乡。 他们回来时,已经六月,到了暑气正浓的时候。 六月里,百姓们领养的鸡鸭猪崽都长大了好些,尤其是鸡鸭。 满城都是很原生态的声音,谁也别嫌谁。 吵是真的吵,有的人家着急,早早卖了,拿了银钱,趁早来抵账。 这是“白给计划”回收资金的开始。根据兽医们的消息,养死鸡鸭的人家有,数量很低。猪崽都活着,一只只肥嘟嘟的。 这是丰收的信号。 能有资金进账,铺面的活动就紧紧跟上。 夏日限量,消费满一百文钱,送一块冰,可叠加,满赠十块封顶。 冰块有巴掌大,回家用刀切一切,放进绿豆沙里,或放进糖水里,都是一番好滋味。 凑十块,可以分两小盆,解暑神器。 普通百姓家,夏天是用不上冰块的。 一百文钱听起来很多,买一坛油,再凑两斤盐,也够数了。 到六月,之前赶着活动买油的人家,也该补货了。 这时代没有广告,搞个活动,全靠嗓子吼。 几个伙计拿着铜锣,各街坊通知。 百姓们来得急,生怕江家的冰块存量不够,去晚了就没了。 逛小集同期有新品上市,是冰棍。 冰棍简单,只有两种口味,糖水冰棍和绿豆冰棒。 糖贵,绿豆价位适中,平常百姓吃得起,是夏日消暑佳品。 一支糖水冰棍卖五文钱,有糖、再用了冰,他们能接受。 绿豆冰要便宜些,分了两种。一是还未冻成硬坨坨的沙质绿豆,一碗五文钱。冰棒则是三文。 都尝鲜了,买糖水冰棍的人多。 有的人家手头紧巴,想家人都吃到,就买的绿豆沙冰。 他们说绿豆沙冰里也放了糖:“很甜!” 就有人去买绿豆冰棒试一试,发现绿豆冰棒也有加糖,没有糖水冰棒甜,滋味淡淡的,一整根吃完,喉间不腻。 没多时,绿豆冰棒就因物美价廉的特质,赶超了糖水冰棒。 再被绿豆沙冰的性价比赶超,屈居第二。 这三样夏季冰食,让百姓们尝到了冰的好处,凑单时更加利落。 送的冰块会在次日送货上门,用大棉被盖着,到家时还硬如砖头,拿到冰的人家,简直爱不释手,夸了又夸。 百姓的日常很简单,过日子么,吃穿住行,闲着了,所聊之事,无非就这几样。 李家的事,比不上他们的好日子。小摊贩们聚在路边乘凉,都守着带冰块儿的“大哥”猛猛夸。那阵仗,带着冰块儿出街,都成了小贩大哥大了。 返回丰州的举人们,身心俱疲。 进城后,驴车都下不来,坐上面被拖着走,所过之处,见到的都是一张张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脸。 家乡的一切都是那么宁静祥和,外界的纷纷扰扰,没来到这里。 从京都回来,亲身经历了一场兵变的人,在这种环境下,都有浓浓的不真实感,非常割裂,分不清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直到有人认出他们之一的是某某举人,再喊着举老爷回家了,他们的心才重重落地。 回家了。 他们回家了。 百姓们识趣,他们不懂大事,知道皇权更替了,但没想太多。 谁当皇帝,他们都管不着。 他们就知道,丰州没来人报喜,这些举人们都没考中,就没人说成绩、说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