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珩应下,“行。” 年前再无大事,谢星珩的学业压力骤减,一天天的没课,每天留两个时辰,去书房里答策问。 今年除夕夜,孙知县组织县里商户,照着往年的排场,还是城门外头划块空地,放烟花玩一玩,让百姓们乐乐。 他们一家人抱着孩子,出去逛街看烟花。 半途里,停停走走,所遇皆是熟人,越走,观赏队伍越是大。 好些百姓认得他们,也跟着一块儿过来,说句话都要扯着嗓子,所有人都在已读乱回,聊个气氛罢了。 今年的烟花棒做得像样,两个孩子爱玩。 两岁多的孩子,走路稳当,跟着几个哥哥们去玩烟花,不要大人抱,跟着近一点,他俩都要急。 宋游跟谢川两个大孩子就拍着胸口,保证他俩一定带好弟弟,让他俩玩得开心,不磕碰一点儿。 谢根跟陈冬也在,带着两个豆,也买了好些烟花棒,这个可以捏在手里玩。 陈冬的脸皮练出来了,想玩就捏手里玩。谢根还不好意思,就说带孩子玩,大手握着小手,过过瘾。 谢星珩见状,牵着江知与过来找他们。 两个小豆比两个小宝大一岁,今年三岁了,可以取名字了。 谢根跟陈冬这些年没松懈,识字慢了些,总归识得许多字。 再有谢川翻书,他们选了好几个名字,见了谢星珩,就让谢星珩再把把关。 谢家小辈,老大叫谢川,两个小的也是单字名。 老二是小哥儿,看是取“昭”还是取“安”。 老三是小汉子,看是取“信”还是取“柏”。 字义都挺好理解的,谢星珩稍作思索,说:“老二就取‘昭’字。” 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 谢家三个豆,小名都小小的,大名可以抬一抬。 小哥儿取“昭”字,可以取“明白”之意,也能以“光明”来理解。 老三嘛,两个字都不错。 谢星珩选“信”字,人无信不立。 立起来,自是松柏。 谢根夫夫俩都连声说好,叫两个小的谢谢二叔。 孩子常来江家上“幼儿园”,野着养,活泼之余又很有礼貌,叫来领名字道谢,他俩能舍下烟花棒,过来奶声奶气说“谢谢二叔”。 场面可喜人。 江知与算着日子,到明年,两个小宝满三岁,也能取大名了,他们现在就得多多留意。 谢星珩让他不用多想:“他俩名字要平着来,随便取取就行了。” 江知与:“……” “怎么个随便法?” 谢星珩说:“江随,江便。” 江知与听笑了:“你真这样取名,孩子以后不叫你爹了。” 谢星珩想到了很多常见名字,比如:小明、小红、小美、小帅。 他想着还笑,时代因素,一个年代有一个年代的风潮,不知现代的“网红名字”,能不能被江知与喜欢。 他把家人的名字在心里过一遍,发现就他跟江知与的名字不够好听。 活该他俩天生一对。 除夕在外疯玩一场,回家还得守夜。 宋家、谢家,两家齐整,就不来江家凑热闹。 孟培德推说跟儿孙有话说,没过去一起守夜。 江家一家六口在,两个小宝贝熬不住夜,到家就打盹儿,和往年一样,他俩先睡,大人们烤火烤零食,吃着喝着聊着。 今年拜年,要走动的人家多。江承海看着,跟江知与一块儿,把商户这头的年拜了。 谢星珩就紧着书生们来,以后都是人脉关系。 年节长,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三五天的,把这事儿办完。 今年要去赶考的人,都约一约,到时就着江家的车马,一起上京。 行李不多收拾,两个大人能将就,到了地方再买,多点些孩子的衣物用品。等成绩出来,家里再收拾东西,体面些的行头,都给他们送去。 江知与先跟着一块儿去,不论成不成的,一家子在一块儿,心里舒坦些。好过在家里干等着着急。 京城镖局那头,他俩考完以后再去看看。何镖头夫夫俩都是讲理的人,不会介意。 余下的人情走动,比如说程明程国师,霍首辅家的三公子,这些都看谢星珩的意思来。 他俩须得把来喜带上,身边有个懂事的自家人做管家,在外生活压力小一些。 谢星珩拨弄着炭火,先把这事儿拒了。 “来喜都成亲了,也是有家业的人,跟着我们在外头,要拖家带口的离开家乡,还是算了。而且我估计我不会差人用,有得是人给我塞人。” 随便吧。 能用用,不能用再买些人。 买来的不伶俐,那只能再麻烦林庚也想想法子,给他塞几个来用用。 他们夫夫俩也有件事想跟两个爹说。 “我跟小鱼的意思是,留个孩子在家里,你们帮着带一带,家里也热闹一些。” 他们在外头,把天玑宝宝带上。 现在的人,都觉得儿子才是一家的未来。 锦鲤宝宝跟着他们,风险大。天玑宝宝就还好。 两个爹也会教孩子,江知与跟江致微兄弟俩都挺正,儿子留在家里,他们都放心。 另外,锦鲤宝宝也乖顺些,把他留在家里,能快些缓过来。 江承海跟宋明晖没能立刻拒绝。 江家人少,两人也上了年纪,比从前爱热闹。 孩子养在眼皮底下,眼看着他俩一日日的长大,现在大的要出去闯荡,小的也要带走。他们说不心酸,那是假的。 真留个孩子在他们身边,他们又不忍心。不忍心让这么小的娃娃,就离开亲爹。 他们摇摇头:“再说吧,你们在外头忙活,要是忙不过来,他俩也想家,想我俩,就让小鱼抽空回来一趟。” 谢星珩跟江知与劝了几句,依然是到时再说的回答。 天边蒙蒙亮时,谢星珩跟江知与去灶屋,揉面调馅儿,做饺子吃。 新一年,开始了。 丰州县的新年,有冬日活动在进行,热闹非凡。 同一时期,津口县的新年,刚过大年初一,就有好些书生结伴出行,进京赶考。 津口县的举人数量不多,年限久,积累下来有那么些。 江致微已经是知县,不必再去科举。等他事业稳定点,可以再去争取,提升一下仕途上限。 赶考的书生走得静悄悄,只有书生家人在意,别家百姓们,依然是以族群聚居着,邻里之间都是亲戚,出门绕一绕,不过半天,就拜完年,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 今年他们的日子好过,家家户户都泡着果干茶,有些人家舍得,也泡着糖水喝。 他们都在说开春后要做哪些事。 果树要追肥,县里教了蚯蚓肥,开春就让小孩子去挖蚯蚓,抓来堆肥。 汉子们要赶场子去开荒,妇人夫郎力气小,就响应响应植树造林的号召。多种些树。 更多的荒地,他们兼顾不过来,因人少,无法跟其他县城一样,能分出人手去种地。 但江致微鼓励他们种地,至少现有耕地别荒废了。 冬日里,他们也赶着好日头时,抽空去抢工,开开路,把林区的路修一修。 这是多个家族的自发性行为,县里穷,他们都知道,没指着县里出钱。 但江致微还是给他们包了饭,大馒头管饱,各人自觉,吃饱就够,别往家里捎带。县里实在穷。 年节前,江致微也跟黎文君各族劝说,现在大的果干加工作坊盖不起,他们意见不合。只能参考糖厂的模式,一个大厂区里,分多个作坊,各族都集中人手,来制作果干。把人力利用到极限,省些人力做别的事。 今年过年,江致微很忙。 一来是江老三发疯。职位被顶替后,朝廷对他没有任何安排,他只能烂在南地,成为笑柄。人变得愈发酗酒,时不时来闹一场。年节里尤甚。 卫泽现在怀着孩子,姜楚英病也没好,卫爹倒是能来帮衬,但老实人哪能跟酒鬼较劲? 他只能自个儿顶上。 卫泽那头的亲戚也不消停。忙的时候识趣,自家也赶工做果干,不到眼前惹人烦,一旦闲下来,就要过来攀亲戚。 卫泽的大哥一家以及后娘的娘家,都是厚颜无耻之人。他们来时要说亲戚,不承认是亲戚,又说他们是百姓。 江致微当了知县,还能欺负百姓啊? 这件事,江致微等到江老三被夏元仪关在家里,才得闲处理。 他不再是从前不知世事的书生,他是一县之主。他再仁善,难道还不懂县令对平民的威慑有多大吗? 他不讲私情,大过年的,他直接把人拉到公堂去审问。 卫泽的大哥卫林,乡里都知道的无情不孝之人。 他自个儿断亲的,求也求不回去。弟弟妹妹就算了,老父亲都不赡养,他有什么脸再来攀亲? 他要攀亲,江致微也同意。 “那我们先断断你这不孝之罪。” 断亲了,他不孝,只是挨骂。 他若要攀亲,不孝就说不过去了。 卫林在公堂之下跪着,望着公堂之上,威严端坐的江致微,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他哪敢论罪?论罪江致微能随意发落了他。 他只能断亲彻底,跟从前一样,和卫泽这一脉再无瓜葛。 同一天里,江致微又叫人去把卫泽后娘的娘家人都捉来问审。 他们没有断亲,后娘至死都是卫家的媳妇,这门亲戚赖不掉。 江致微要追查一下后娘的死因。 这事儿好查,南地是朝廷都管理松懈的地方,百姓不懂法理,什么事情都敢放在嘴上说。 这一家人,逼着出嫁的女儿,再另行嫁人的事,现在打听打听,还有不少人记得。 全都拉到堂上来做证人。 一条人命,在他们的逼迫下,活活熬死了。不是凶手是什么? 定不了杀人之罪,定个买卖人口总行吧? 把别家的媳妇,卖给另一家做媳妇,怎么不算买卖? 什么?你说她是你家女儿? 那你家的规矩,还比朝廷的规矩大吗。 大过年的,衙门开门红,把他们屁股都打开花了。 这两个深究起来是家事的案子,让津口县的百姓们,记起来他们还有个衙门。 他们从前有事,都是找族长处理。 都是族人,就族长决断。 跟外族人有冲突,就族长带人解决。 这下他们来了新鲜,过年里闲着,好些百姓来凑热闹,还聚在衙门外看审案子。 第一个案子是:李家的鸡,跑到了张家的地界,被张家的人下锅吃了。李家的要张家人赔鸡。张家的说跑到他家的鸡就是他家的,他不赔。 江致微眼皮子抽搐。 他望着张家的人:“你真这样认为?” 张家人梗着脖子不认错,就是这个理! 江致微就跟李家人说:“听见了吗?你现在就把他拉到你家去,从此以后他是你们李家人,跟你姓,以后姓李不姓张了。” 堂下当事人懵懵的,堂外百姓哄笑一团。 李家人反应过来,都说好,要让张家人来李家做孙子! 张家人哪里同意?都说哪有这样断案的! 江致微说:“你来到我的公堂上,我就这样子断案。你跟他走,你不走我叫人押你走。” 当孙子还是赔鸡,这是个令人难以抉择的问题。 这个案子过后,外头的鸣冤鼓就没停过。整个年节,江致微都在判“孙子”。 县里因宗族势力的缘故,百姓们都对地盘很看重。 在他们看来,到了他们地界的东西,就是他们的。 这是他们得利的时候。 换了他们吃亏,就咽不下这口气。江致微能让人当孙子,他们就要来找孙子。 江致微:“……” 这跟他想的知县不一样。 在江致微忙着当知县判“孙子”时,丰州县的谢星珩,带着夫郎孩子,告别亲人,与县里其他举人汇合,踏上了进京赶考的路。 这一次,他记得带上了谢川给他的公鸡。 谢川还以为他考完试就会回来,乐滋滋的跟谢星珩说:“二叔,等你回来,我再给你送几只鸡,我用好东西养着,保证肉美汤鲜!” 谢星珩摸摸他头:“也别光惦记着养鸡,记不记得你说过要当秀才,让人瞧得起的?该考童生就去考。别怕落榜,多考考,你熟悉了,自然榜上有名。” 谢川确实有点怕落榜,他小声跟谢星珩说:“那我没有二叔厉害啊,我爹说你逢考必中,我有你做榜样,哪能考个童生都考不上?让人笑话。” 谢星珩听了笑:“别贫嘴,以我为榜样,更该迎难而上,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谢川说:“好,我跟夫子说,我要去考童生!” 谢星珩点头,跟家人说完话,最后拜别恩师。 他说了句俏皮话:“我这阵子想了很久下水不下水的问题,突然想起来我会游泳。我生自水乡,发大水都没淹了我,又何惧水沟溪流?” 孟培德不在乎他下水不下水。 别脏了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