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被挤兑没了,伙计也被挖走了。这些老板们,有的服软,去做个小管事,混口饭吃。有的骨头硬,哪怕不做这一行了,也不交出真本事。 但这年头,没点手艺,没点本事,只能卖力气。 卖力气不是长久之计,只好低头。提了这么个“无理”要求。 江知与考虑到黄家的大手笔,再问:“他们愿意去外地发展吗?” 牙子迟疑:“你们面谈一下吧,提出这种要求,哪能轻易去外地?” 到了外地,是龙都得盘着。 江知与垂眸想了想,黄家是合作伙伴,谢星珩有意拉拔,既然如此,就借借夫君的名头。 谢星珩名声在外,公认的好人,品性上佳,如今也有功名官身,以此来谈,若合适,就把人带去丰州县。 要是在这基础上,再提旁的乱七八糟的要求,江知与就不答应了。 他怕是别人布的局。 当然,今天只是见面,最终确定,要看谢星珩的意思。 能染紫色的人,消息都放出来了,就没有别的布庄相逼?可能吗? 江知与再问问路程,离得有点远,今天跑不了来回,便作罢。 许行之带着货物,今天还是跟他回农庄。 到了庄上,江知与找到谢星珩,跟他说了这事。 谢星珩稍作考虑,跟江知与说:“不论是不是局,都当是局看待,把人接过去。” 江知与不明白。 谢星珩说:“丰州县是当地商人联合,再加上舅舅家,上水县白家,这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家人。外边人想打听消息,百姓们都有归属感,他们什么也打听不到。孙知县又是王府的人,更是一问三不知。紫色……是个大手笔,让他们去吧。” 丰州县其他生意都普通,皮料在津口县能制作,留在丰州县的就是小生意,增加一个商品种类而已,总体数量不多。这个没关系。 谢星珩还要留个把柄出来。 “江致宁还在农庄里,今年就算了,来年有机会,叫他们‘意外’得知。” 太过完美的人,很难被完全信任。 他得有欲望,也得有缺点,再有一个对标性格的把柄放出去,就差不多了。 江知与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放下心来,把这事应下。 心里有底,这事好办。 那群人不知是真的,还是演的,跟江知与来回拉扯了三次,直到见了谢星珩本人,才同意跟许行之去丰州县。 送走许行之,了却一桩事务,他们两手空空,今天也不带娃,江知与就想去看看宅子。 谢星珩不急。 “等吏部那头过关了,咱们再买宅子。实在来不及,不是还能买顾家的宅子吗?今天难得有个二人世界,咱们玩去。” 江知与:“……”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急啊。第146章要丢人了(捉) 谢星珩说不急就不急,原还有个宅子的事要费工夫,顾家提出交易,这事便有着落。 他带着江知与在京城各处逛了个遍,又挑了些适合小孩子去玩的地方,带着两个小宝贝去游玩一番。 他们夫夫俩从前来过京城,但没有四处游玩。 谢星珩还好,来京城是为了赶考,受限多,不玩也罢。 江知与就比较惨,从前在京城有江老三一家压头上,他每回过来都提心吊胆,哪里还敢玩? 也就这次确定要在京城安家一阵,才有点闲心玩。 这个流程走完,就到了五月中旬。 五月中旬,江知与说什么都不玩了。 入夏了,他得为糖厂的订单做统筹,也要去顾家加盟的糖铺看看,跟苏冉商量,看要不要扩大规模。 今年依然是主推水果糖,但今年会试做软糖。 赶在水果糖销售的尾巴,抬一批软糖出来,占据冬日市场,为来年的生产计划摸底考察。看大众对软糖的接受度。 京城的水果糖售卖最好,其次是批发商购买的。海上商人买得多,草原商人也有出货。其他地方都是零散出货,总体不如京城。 依着这个出货率,江知与跟徐诚把软糖的核心售卖点定位在京城。找苏冉谈扩规模时,也一并把宅子的事说了。 他们一家游玩的时候,搭着看了几处宅院,都不怎样,也到顾家闲置的宅子看过,总体满意。 江知与这头谈事,把孩子一并带着。 到了顾家,两个小宝贝还想找顾思勉玩。 这孩子在上学,不在家。 天玑宝宝就说也想上学去。 他当“上学”是一种游戏。 话到这里,江知与顺道递拜帖,他们一家要去拜访一下顾家长辈,见见顾慎行的爹。 苏冉也说:“你也是,你夫君不着急去吏部,你也催着点啊。我原说你这头定下,我带你去几个茶会玩玩,这都要忙起来了,你不给他搭线啊?” 夫郎有社交,后院里的关系,是男人们在外头的人情维系。 江知与倒是想,但谢星珩说他们现在都没认识几个人,贸然参加这种茶会,敌友不明,容易说错话,不如缓缓。 苏冉听着,便说:“那这段时间你我常走动,帮我看看农庄、铺面怎么管理好,我也跟你说说京中各家的关系。” 先了解,后下场。 江知与答应了。 另一头,谢星珩临时抱佛脚,赶在上任之前,再做走动。 拜帖递了两家。一是霍首辅家,二是程国师家。 殿试结束后,他们一群新科进士,结伴去拜会了房师、主考官。 殿试是天子主考,他们统称天子门生。照常理来说,是不用跟前边的考试一样,各处拜会。 这东西更像是“拜山头“,表示他认可这个“恩师”,往后在朝中,同门师兄弟便能互相照拂。 殿试的首席读卷官是当朝首辅霍钧,谢星珩早前跟着大家伙儿一起拜会过。 这次递帖子,是给霍家三公子的。 这位只活在传言中的角色,谢星珩要见见。 他跟江家的来往很“密”,尤其在京城镖局往药田、药虫的方向发展后。 再者,霍家是出力帮忙救了众多镖局兄弟的。这个恩情得记着。 谢星珩跟江知与的无字方印,也是来自这位三公子。若有危急事情,能来求他。 至于程明,这是谢星珩深思熟虑过后,决定见的人。 程明跟江家也有众多联系。镖局刚转型,退居农庄,开始种田的时候,这位少年国师帮着给红薯粉打了广告。 江家大房能断亲彻底,也有程明的帮助。 这都是瞒不了的事情。 谢星珩先去霍家。 霍家没分家,一大家住在一起,宅院里很挤。 他被霍府管家领着去了东边的“三友院”。 益者三友,损者三友。 不知这院名是三公子自个儿取的,还是他的首辅爹取的。 谢星珩记下,跟人在院外候了会儿,等里头小厮通传了,他才由内院的小厮领着往前。 霍家各处挤挤小小的,院落林立,这是人多兴旺的标志。 但进到小院里,却又疏密得宜,不挤不空。 霍三公子在院内乘凉,穿着身宽大袍服,头发披散,盘膝坐在摇椅上,捧着本书在看。 他身侧的竹编小桌上,摆着一套茶具。但他不用茶杯,是抓着茶壶柄喝。 谢星珩跟在小厮身后,到他身前三步便停下,作揖行礼。 霍三公子大名叫霍文彬,表字叔玉。 他刚满三十,长相很文秀,眉眼阴柔。 他抬头看,把谢星珩打量一遍,笑道:“谢敬之?当得起探花之名。” 小厮又搬了张摇椅过来,他让谢星珩坐。 谢星珩带了点上门礼物,老一套,吃喝为主,都是即吃熟食。 一半是卤味,各式肉类、素菜都装了些,凑了好大一盆。 一半是绿豆沙冰。大颗粒的绿豆都炖化了,又冰镇过,里头加了糖,滋味冰甜细腻。 喝的则很常规,照着文人雅兴来。 茶叶有,酒品有。也带了时兴的果酱和蜂蜜来,可以冲泡不同口味的饮品。 这都是专门打听过的喜好,京城镖局这两年跟霍叔玉往来多。 何义归经过指点,既然在种地,送礼就不要太花哨。这等权臣的府邸,什么都不缺。他们心意到了就够。 一两年的家常礼品往来,他们摸出了霍叔玉喜辣、喜甜的口味。 东西拿出食盒,霍叔玉便笑了。 谢星珩跟他说客套话。 大抵是从前多受照拂,家里没大的本事,不敢贸然来访,免得次次承恩,无以为报。今年他小有功名,力薄但心诚。有事找他,他绝不推辞。 霍叔玉只是笑,把他翻看的那本书递给谢星珩。 “别着急说场面话,你看看这个。” 首次碰面,不知深浅。 谢星珩看他态度好,也只是面上惊喜、放松,心里始终提着。接书都起身,双手恭恭敬敬的接。 这本书有翻阅的痕迹,到手一翻就是折痕最重的页面,谢星珩看见上面写着“谢敬之亲启”。 他怔了下,抬头看,霍叔玉都吃上了。 谢星珩:“……” 莫名有种要丢人的预感。 他拿着信继续往后看。 信是雕版印刷的字体,很呆板。 谢星珩往后再翻,到书籍正文前,都没有落款。 他又从头快速翻阅,依然没有落款。 霍叔玉期间还轻笑了一声。 谢星珩:“……” 的确是要丢人了。 他沉心静气,从“谢敬之亲启”那一页开始看。 内容很短,不足百字。 第一句是“你当不了废棋了,随便干吧”。 第二句是“有事找霍叔玉,他是你在京城的联络人”。 第三句是“我有儿子了,你看着随礼吧”。 谢星珩:“……” 林庚。 有病吧。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点说。 谢星珩想到他刚才说的一大串场面话,目光稍顿,转而抛之脑后。 只要脸皮厚,就没有他能丢的脸。 他坐回去,把书册里其他文章粗略看了遍。 是本《论语》。拿圣贤书传信,真做得出来。 谢星珩表示学到了。 霍叔玉给他递筷子:“我帮不了你大忙,我是我们家最没出息的一个。现在在翰林院任闲职。对了,你那朋友——顾慎行,他组织人手在做的扫盲教育书,普法专栏是我写的。” 谢星珩:“……” 顾慎行。 真有你的。 你们全都是哑巴吗。 霍叔玉动手,给他盛一碗绿豆沙,叫小厮拿小盘子来,夹出一盘卤味留下。余下的都给他夫郎送去。 谢星珩拖着摇椅,靠近桌边,这回抬头把霍叔玉打量仔细。 霍叔玉身上的文人气质很重,整体又很放松,用现代的词汇说,叫“松弛感”。 他吃东西,就拿发带随手绑住了头发。 多看他几眼,谢星珩也明白了,为什么江家其他人跟他来往过后,都会小心翼翼。 他不笑的时候,气质过分阴柔,看起来很不好惹。有种随时会发疯的爆发力。 这都自己人了,谢星珩稍作犹豫,决定直接问。 “那我以后应该用什么态度跟你相处?” 霍叔玉含笑提醒他:“当然是你最开始的态度。” 谢星珩:“……” 认不认亲,都要当孙子是吗。 他转而一想,也表示理解。 他跟霍叔玉太熟了,才是有鬼。 应该是他去“巴结”,先是霍家的关系,再到翰林院的便利,两头来往,有意结交,产生一点交情。 私下无人的时候,可以随意点。但最好谨慎为之。 谢星珩又确认问:“随便干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