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听到他这样的语气,程迟雨觉得自己刚刚还憋闷着的那颗心瞬时豁然开朗了。 程迟雨看着他吃了退烧药,把水杯接过来,说:“窗户我弄好了,不过你不舒服,就不要工作了,睡会儿吧。” 喻安宵躺下去,睁着眼睛看他,程迟雨微微一回头,就能与他的眼神相碰。 好不容易能和他好好相处,程迟雨却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神。 喻安宵的嗓子也有些沙哑,说:“不用管我了,我睡一会儿就好。” 程迟雨坐在他的床边,眼睛看着窗外,说:“知道了。” 话是这样说,可他却没有动。 喻安宵也没有说什么,任他坐在床边。 这段时间程迟雨总是会想起自己刚搬进来的时候,那时候喻老师总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待,耐心、温柔,永远包容他。 他那时不希望喻安宵把他当小孩子,可是现在呢,喻安宵好像的确改变了对待他的方式,可他仍然不满足。 如果要像陌生人一样待到他高中毕业,程迟雨光是这么一想,都觉得喘不过气。 也不知道哪里涌出的想法——也可能是因为刚刚喻安宵看他的眼神,程迟雨总觉得,喻安宵并不想这么冷落他。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只是不能接受自己的感情吗? 这段时间喻安宵很忙,是真的很忙,不是为了躲着他还故意不见他。 他好像都没有好好睡个懒觉,今天借着药劲,睡到天都黑了。 喻安宵醒来就闻到海鲜粥的香味,打开床头的灯,就摸到温热的水。 他发了会儿愣,慢慢地将水杯握在手里。 吃过药喻安宵觉得精神好了很多,只是仍然觉得有些发冷。 他穿上衣裳离开房间,看见程迟雨刚从厨房出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程迟雨说:“正要给你端进去,要现在吃吗?” 喻安宵坐下了,说:“好像睡了很久。” “你这段时间好像很忙,都没好好睡觉,睡得久也很正常。” 他们的交流几乎不怎么对视,气氛怪怪的。 在喻安宵临睡前,程迟雨又敲门进去了一次,喻安宵没拒绝。 程迟雨来送热水和药,眼神很炙热,也不知道看人家吃药怎么会有这种过于直白的眼神。 喻安宵被他盯得心神不宁,很快就把杯子还回去,说:“谢谢,去睡吧,不用管我,没那么严重。” 程迟雨慢吞吞地哦了声,说:“明天不上学,让我陪你一会儿。” 有些事情嘴巴不说,可是两人心内都有些明白,因此喻安宵听见他这么说,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开玩笑。 喻安宵说:“陪我干什么,只是感冒发烧。” 程迟雨再次觉得憋屈,沉默了好半天,才说:“因为你一直不理我,我现在只是想在你旁边待一会儿,我不说话。” 这番话再次可怜起来,喻安宵似乎不太能听他这么说话,将脸别开了。 虽然说了自己不说话,但是终究没忍住,程迟雨看着他的侧脸,轻轻开口道:“我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 喻安宵终于转回脸看他。 程迟雨一直处在不敢坦白的铁索桥上摇摇晃晃,生怕自己一旦开口,就再也不能面对他了。 可是好像就算憋着不说,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就在喻安宵终于露出类似于震惊的表情时,程迟雨竟然有种终于被他注视的痛快感。 喻安宵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什么,又不知道能问什么。 程迟雨看着他,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想知道你怎么想。” 喻安宵大概是预感到他想说什么,有些想逃避地别开了脸,说:“我要睡了。” 程迟雨趴在他的床边,轻声说:“我们聊聊吧。” 程迟雨的手做出想抚摸对方头发的动作,但是没有真的触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轻轻叫了一声:“萨林。”第47章喜欢你 喻安宵看起来并不是很想和他聊一聊——特别是程迟雨叫了他的名字之后。 可若是不聊,恐怕程迟雨是不肯走的。 喻安宵坐起来,靠在身后的靠枕上,脸颊上飘着病态的绯红,整个人因为高烧而变得有些虚弱,但仍然带着发出指令者的姿态。 程迟雨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些急促地跳动着,尽量镇定地与他对视。 “我不知道你想和我聊什么。”喻安宵先开口了,“我也没有什么想聊的。” 程迟雨说:“你不想说没关系,我有话说。” 喻安宵始终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小雨,你可能是误会了,我没有不理你,你不是小孩子了,不应该总是和我待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和你待在一起?”程迟雨反问道,“这是你不想理我找的托词。” 程迟雨发现现在的情况,和他扮可怜已经没有用处了,喻安宵总能找到理由来搪塞。 不如挑明了,让他避无可避。 喻安宵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他一会儿,别开了脸,说:“所以今天就是来找我讨说法吗?质问我为什么不理你?” “和这个有关,但不完全是。” 程迟雨紧紧盯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变化。 “你身边的人都看出来了,你看不出来吗?”程迟雨的语气放轻,说,“萨林。” 喻安宵闭了闭眼,说:“不要叫我。”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和以前不一样了。”程迟雨不依不饶道,“你相信他们说的话吗?” 喻安宵仍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说:“没有人说什么。” “没有和你说吗?”程迟雨故意说,“上次圣诞节,你不在,蒋总可是直接警告我了,让我不要痴心妄想。” 程迟雨看着他,说:“他没有告诫你吗?让你把我丢出去?” 喻安宵有点受不了他这种语气,看向他,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都不重要了,我想知道你怎么想我,打算拿我怎么办。” 喻安宵说:“还有一个学期你就毕业了,想怎么办那是你的事情。” 程迟雨说:“我想跟你待在一起,但你不要我。” 这个人刚刚还有些癫狂,这会儿又扮起可怜,喻安宵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 喻安宵发了会儿呆,说:“非要挑我不舒服的时候来跟我辩论吗?” “是啊,”程迟雨立刻承认,“不然我怕我说不过你。” “那算你赢了,能出去吗?” 程迟雨看着他,说:“我还没说完。” “我不想听。” “别人和你说什么,你都很有耐心,为什么我说你就不愿意听了?”程迟雨又在问。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扯了一堆,还是在质问我冷落你?”喻安宵神色逐渐严肃。 程迟雨觉得再绕下去,喻安宵要不耐烦了,立刻回答道:“我不是为了这个。” 喻安宵不说话,像是在闭目养神。 程迟雨看着他,说:“你疏远我,是因为我喜欢你吗?” 喻安宵表情没动,但是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程迟雨的语调放缓,慢慢地说:“我从来都没想和你要什么,我只是想和你待在一起,希望你能像以前那样对我,可你为什么就不理我了,别人可以喜欢你,我不行吗?” 喻安宵一直没说话,程迟雨也不再说了,静静地等待他的反应。 “你不应该对我有这种情感。”喻安宵终于开口。 程迟雨说:“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喻安宵不想与他在这个问题上争论,说:“我不想听了。” 程迟雨也沉默下来,突然转身离开房间。 情感的变质一天天发生,酒坛子里的桑葚果逐渐被酒水浸透了,果酒的香味越来越浓郁,让人无法仍然固执地辩驳果仍是果、酒仍是酒。 喻安宵的世界只安静了几分钟,程迟雨又突然折返。 有什么颇有分量的东西放在喻安宵手边,将被子压出一道凹痕。 喻安宵低头看了一眼,说:“什么意思?” “我还没说完。”程迟雨带着一种似有底气,但又颇为心虚的气势。 是那把早就沦为镇纸的木戒尺。 “你把戒尺拿来干什么?”喻安宵不解。 “如果你觉得我说话惹你生气,你可以用它揍我,但是不要赶我出去。” 喻安宵此时的确生不起气来,只是觉得很疲惫。 程迟雨看着他,说:“我不是想逼迫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你不要疏远我,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可以吗?” 喻安宵看向他,问道:“这需要你告诉我,我以后该怎么对待你?怎么和你相处?” 程迟雨愣了片刻,还没回答,喻安宵又说:“我不可能接受你的感情,你要么改口说这是开玩笑,要么从我房间里出去。” 程迟雨脑袋耷拉下来,说:“可是为什么,别人……” “你不要再说别人了,”喻安宵打断他,说,“你为什么住在这里,为什么和我待在一起,你心里应该有答案。” 喻安宵定定地看着他,说:“我以前对你如何,那是因为我觉得你还小,程乐秋不在,我希望他没能做完的事情,我能替他做完。程迟雨,按照中国人的传统,我们不是一辈人,你可以依赖我,但是不能把这种依赖当成喜欢。” 两人都沉默着,许久,喻安宵才说:“你在我身上得不到回应。” 程迟雨又露出那种不服气的表情,说:“我分得清。” “你上次带我去给我爸爸扫墓,我也知道为什么。”程迟雨说,“你在提醒我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 程迟雨看着他,说:“可是我们没有任何亲属血缘关系,我喜欢你,又不违背人伦,为什么我不能喜欢你。” 他的为什么实在太多了,喻安宵听得实在心烦,因为自己无法为他解答,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不可能。 程迟雨等不到他的回答,仍然用那种十分坚决的表情看着他,说:“你觉得我麻烦吗?” 喻安宵忘记这个问题早就回答过,也不想因为拒绝他而说些违心话伤害他,便答道:“我没有那么觉得。” “那和我待在一起,你会觉得不开心吗?” 喻安宵真的回忆了一下,不仅没有不开心,反而生活质量都得到了提升。 他该怎么回答呢,如果现在回答“其实挺开心的”,程迟雨肯定要借题发挥,今天就要没完没了了。 于是他减弱了“开心与否”的程度,说:“没有不开心。” 程迟雨见好就收,没有再接着问,又切换回可怜巴巴的模样,说:“我不是来找你讨说法的,你不舒服,我不想惹你生气,但你总不理我,好冷淡,我觉得很难受。” 喻安宵张了张嘴,大概是想辩驳什么,程迟雨又说:“我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也没办法控制,我也不要你回应我,只要别再冷落我就好了。” 这下子喻安宵彻底没什么话可说了,再次陷入了沉默。 “萨林。” 又来了,又叫他的名字。 程迟雨凑近了点,说:“我会老老实实的,不会让你不开心的,你知道的,我只听你的。” 喻安宵看着他,说:“那你就把你的感情藏好,我会和别人在一起,会带别人回家,和别人约会,过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应该有的生活,你也会有你应该有的生活。” “如果你真的觉得开心,”程迟雨很真诚地看着他,说,“我会接受的。” 这句话像石子投入湖面,发出咚的一声响,喻安宵坚决且决心狠硬到底的心受到了震动。 自己无法处置他的感情,不能处置他的感情,就不应该给他希望,不能把他们两个人同时拖进道德和良知的审判法庭。 喻安宵别开脸,没法继续注视他,说:“说完了就出去吧。” 程迟雨磨磨蹭蹭的,不想立刻离开,和他打商量:“等你睡着再走,行不行?” 喻安宵叹口气,自己躺下了。 程迟雨将夜灯的光度调低,隔着朦胧的暖黄色夜光看他的脸。 喻安宵和他争论许久,已经很累了,却一直陷在半睡半醒之间。 他想起程乐秋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他说最近家里光景不好,总觉得自己比起同龄人似乎苍老更多,担心没有机会看见孩子成家。 喻安宵这段时间总是想起这封信,当初他毅然决然要将程迟雨从那个潮湿阴暗的小屋子里拉出来,却好像将他推进了另一间不见天日的小屋子。 他最初是不是就应该隐瞒自己的私生活,程迟雨来到这里时还是一个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青少年,是因为自己的影响,他才会出现这样的情感吗? 喻安宵很惶恐,他本来是要替程乐秋实现心愿,但是这个心愿断在他的身上了。 又出了一身汗,体温再次窜高。 他觉得眼前隔了一层雾,整个人很昏沉,伸出手想去摸水杯,手腕却被人托住了。 一杯温度正好的热水放在他手里,对方说:“慢一点。” 喻安宵坐起来安静地喝下去,才有些恢复清醒,说:“怎么还没走?” “你才睡了不到半个小时。”程迟雨有些担心,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说,“又烧起来了,但是不能再吃退烧药了。” 喻安宵看着他拿了冷毛巾来降温,高烧使他浑身酸软,没有力气去想是否要保持距离的事情。 半睡半醒间,喻安宵能感觉到物理降温没有停止过。 程迟雨的确很好,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让他觉得贴心的人。道理一讲就通,虽然有时候耍小脾气,但也很可爱……没有脾气才无趣…… 莫名其妙想了很多,大概是体温稍降,喻安宵的理智回笼,侧过脸看向他。 没事,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让他彻底死心就够了。 程迟雨是很理智的人,又不会因为自己拒绝他而去上吊。第48章是不是有点暧昧 在程迟雨放寒假的前一天,喻安宵去参加蒋煦女朋友——如今正当红的小明星的生日聚会。 聚会很低调,只有一些相熟的亲人朋友。 蒋娇龙和陆蔓蔓的关系很好,但是正好赶上期末考试,提前几天就寄了礼物过来,大概是刚下晚自习,就打了电话过来。 十点半聚餐基本结束,蒋煦知道他熬不了夜,已经里面打过招呼,准备送他出去。 两个人随口闲聊,蒋煦说:“家里的果园不知道怎么搞的,让送点甜橙子过来,结果送来十几箱青橘子,蔓蔓一点酸的都不吃,这种老品种,我也没地儿送啊。” 喻安宵却看过来,说:“青橘子?”